心电监护仪的曲线突然变得活跃,发出急促的 \"滴滴\" 声,仿佛在为生命的复苏打着节拍。护士小张正在给 3 床病人擦拭身体,手中的毛巾 \"啪\" 地掉进水盆,溅起的水花在白色床单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医生!医生!\" 她冲向走廊,声音因激动而变调,\"7 号床的植物人患者手指动了!\"
主治医师王建军匆忙赶来时,病房里已经围满了医护人员。那位因车祸昏迷五年的年轻女孩睫毛轻颤,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梧桐树... 画纸烧着了......\" 声音微弱却清晰,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梦境,带着另一个世界的余温。
......
护工李阿姨正在给 213 房的老人翻身。这位退休教师已经卧床八年,家属上周刚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突然,枯枝般的手腕猛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量大得惊人。
老人浑浊的眼球剧烈转动,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要说话。李阿姨吓得打翻了药盘,金属药盘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当她叫来值班医生时,老人已经自己撑着坐起身来,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仿佛想起了某个遥远的画面。
......
\"叮咚 ——\"
凌晨三点的门铃声把赵女士惊醒。监控屏幕里站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她正要报警时突然僵住了 —— 那是失踪三年的丈夫!男人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是她亲手戴上去的,内侧还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
门开的瞬间,丈夫栽倒在她怀里。他浑身散发着霉味,后颈却诡异地残留着墨香,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终于回来了!\" 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恍惚。
......
三清殿后的石阶上凝着露水,山雾像一袭轻纱笼着飞檐斗拱,仿佛给古老的道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青铜油灯摆在蒲团前,灯芯早已冷透,积了厚厚的香灰,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沉淀。
突然,灯身 \"咔\" 地裂开一道细纹,仿佛是时光的裂痕。厢房内,躺在竹榻上的老道士猛地睁开双眼,晨光直接刺入他的瞳孔,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枯枝般的手背上爬满褐斑,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与记忆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 声音沙哑得陌生,喉间泛着陈年艾草的苦味,仿佛咽下了几十年的光阴。
老道士缓缓坐起身,竹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案头铜镜映出他的面容 —— 霜雪似的白发,沟壑纵横的额头,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如初,如同永不褪色的印记。他盯着镜中人看了许久,忽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释然。
\"原来如此。\" 指尖抚过油灯表面的《度人经》刻文,停在昨夜新添的裂纹处,仿佛在触摸时光的痕迹。老道士望着自己枯瘦的手腕,恍惚间又看见那夜背起林文德时,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少年肌肤,那时的他,眼神中满是救人于水火的坚定。
他慢慢活动着僵硬的指节,感受血液重新流经每一处关节,仿佛在唤醒沉睡已久的身体。几十年前闭关时种下的那盆文竹,如今已攀满半面墙,新抽的嫩枝正探向经卷堆上的《黄粱梦》残卷,仿佛在诉说着梦境与现实的纠葛。
\"痴儿......\" 老道士对着虚空轻叹,仿佛那里站着个穿列宁装的青年,\"画境已破,何必执着?\" 声音中带着长者的慈悲,又有几分无奈。
山风穿堂而过,掀动案头日历 —— 惊蛰那页被撕去大半,露出底下 \"庚子年\" 三个褪色红字。老道士突然僵住,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批斗会上折断的画笔,牛棚里结冰的搪瓷缸,还有...... 油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林文德眼角凝着血霜的泪,那是执念的重量。
惊蛰时分的阳光穿透雾气,将他雪白的发丝染成金色,仿佛给岁月镀上了一层柔光。他仰头望着梧桐树新抽的嫩芽,忽然将掌心的枯叶抛向山风,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消失在茫茫雾海之中。
老道士大笑起来,笑声惊起飞鸟,震落满树露水。山雾散尽处,初升的太阳像枚烧红的铜扣,正正钉在 \"青云观\" 的匾额上方,照亮了他渐渐消失在石阶尽头的身影,仿佛一个时代的谢幕。
......
陈生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 \"滴滴\" 声,将他拉回现实世界。他眨了眨眼,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在视野中逐渐清晰,仿佛从梦境的深渊浮出水面。
\"醒了!他醒了!\" 一个女声惊喜地喊道,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陈生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位护士正匆忙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的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摩擦过,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仿佛声带还困在梦境的迷雾中。
\"别着急,慢慢来。\" 护士扶他坐起来,递来一杯温水,\"你已经昏迷三周了。\"
三周?陈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号服的衣角,梦境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 光球、林文德、少年道士、那盏青铜油灯...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你运气不错,\" 医生走进病房,翻开病历本,\"突发性昏迷症,病因不明。全国范围内还有七例,全部集中在你们城市。更奇怪的是,那七个人陆续醒来,就像约好的一样。\" 医生的语气中带着困惑,仿佛在讲述一个未解之谜。
三天后,陈生获准出院。阳光照在脸上,他眯起眼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手机里积压了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却都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疑惑。
陈生拿出手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电话,而是搜索 \"林文德 电影导演\"。屏幕上立刻弹出数十条结果,最上面是一条三天前的新闻:《着名导演林文德逝世,享年 75 岁》。文章中提到,林文德晚年独居,痴迷于研究 \"梦境与现实的关系\",曾出版过一本名为《画中世界》的回忆录,封面是一幅抽象的画作,隐约可见金色大门的轮廓。
《画中世界》...\" 陈生喃喃自语,这正是林文德在梦境中构建的那个世界,如今却成了他的遗作。
他继续搜索,找到一篇关于林文德生平的深度报道。文中提到,林文德有个哥哥叫林文召,在文革期间被迫害致死,年仅 22 岁。林文德后来拍摄的几部电影中,都隐晦地提及这段往事,每一帧画面都渗透着对兄长的思念与愧疚。
陈生的手指滑过屏幕,突然停在一张老照片上 —— 那是年轻时的林文德站在一所破旧的道观前,身边是一位身着道袍的少年。照片说明写着:\"1973 年,林文德与清风道长合影于青城山\"。照片中的少年眉目清朗,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正是梦境中的那个少年道士。
\"清风......\" 陈生想起梦境中那个救下林文德的少年道士。如果林文德已经 75 岁去世,那少年道士现在应该...... 他不敢细想,只觉得头皮发麻。
当晚,回到家后的陈生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长廊里,两侧是无数扇门。每扇门后都传来不同的声音 —— 笑声、哭声、争吵声... 尽头处,那盏青铜油灯静静燃烧,灯旁坐着少年道士,正低头翻阅一本古籍,书页翻动的声音仿佛是时光的年轮。
\"清风...\" 陈生试着呼唤。
少年道士抬起头,面容却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微微一笑,合上书本:“清风还是多年前师傅给我起的乳名,贫道张玄明!” 声音中带着岁月的沉淀,又有一丝亲切的熟悉感。
陈生惊醒过来,窗外已是黎明。他抹去额头的冷汗,突然注意到书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 一张对折的纸条。他确信睡前那里什么都没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纸条上写着两行字:
\"梦非梦,醒非醒。青城山,白云观。\"
字迹工整有力,墨迹新鲜,仿佛刚刚写下,带着某种神秘的指引。
......
一周后,陈生调整好了状态独自前往青城山。山间雾气缭绕,石阶湿滑,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走了近两小时才看到那座隐匿在竹林中的小道观 —— 白云观,匾额上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却依然透着几分庄重。观门半开,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叮当作响,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陈生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株古老的银杏树矗立中央,树下放着茶具,仿佛在等待着谁。他正犹豫是否该出声询问,身后传来脚步声,轻盈而坚定。
陈生回头一看,顿时一惊:\"你怎么来这儿了?\"
张清羽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梦里醒过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陈’生惊讶地问,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还我怎么知道,没有我你就折在里边了,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你送医院去的!\" 张清羽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你怎么走了?不等我醒。\"
\"事关我失踪多年的师伯,我得抓紧回去找我师傅,本来想着忙完了再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张清羽解释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急切。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
\"无量天尊。\"
陈生转身,看到一位白发老道士站在廊下。老人身形瘦削,道袍洗得发白,但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得不像老年人,仿佛藏着无尽的智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的一点朱砂,鲜艳如血,与梦境中的少年道士如出一辙。
张清羽立刻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师伯,弟子张清羽,奉师尊张玄陵之命,特来请您回山。\" 声音中带着晚辈的敬重。
\"你师玄陵现已是龙虎山掌教了吧!\" 老道士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天。
张清羽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疑惑。
\"清风道长?\" 陈生试探地问,声音中带着期待与紧张。
老道士微微一笑:\"一梦数十载,世上已千年。陈居士,别来无恙。\" 声音中带着重逢的欣慰,又有几分岁月的感慨。
陈生震惊地看着老人,终于从那双眼睛中认出了梦境中的少年道士:\"真的是你...... 但你怎么......\" 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问出口。
\"老了?\" 清风抚须轻笑,\"庄生梦蝶,蝶梦庄生,一副皮囊罢了。\" 语气中带着道家的洒脱与超然。
他引陈生到银杏树下坐下,斟了一杯茶:\"当年我救下林文德,本是慈悲为怀,却不知他执念入魔,竟以残魂为引修炼邪术。等我发现时,他已将多人魂魄困入画中世界。\" 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又有一丝无奈。
\"那现在......\" 陈生接过茶杯,茶水温热,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
\"多亏了你胸前的金钟。\" 清风的目光落在陈生衣领处,\"那是幽冥之物,专克梦魄。当金钟在画中世界响起时,林文德的法术被破,七魂得以归位。\"
陈生下意识摸向胸口。
\"梦里梦外,孰真孰假?\" 清风摇头,\"林文德至死都分不清。他以为自己在拯救哥哥,实则是被执念所困。\" 语气中带着对执念的叹息,又有对解脱的欣慰。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一群飞鸟。清风望着鸟群,轻声道:\"林文德的世界已然崩塌。他们兄弟二人也算得到了解脱。\"
\"那您呢?\" 陈生问道,眼神中带着关切。
清风站起身,道袍在风中轻扬:\"陈居士,人生如梦,但梦醒时分,方知珍惜。回去吧,好好生活。\" 话语中带着长者的教诲,又有对尘世的祝福。
陈生还想再问什么,却见清风已转身走向内室,背影佝偻却坚定,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他知道谈话结束了,有些秘密,终究要留在岁月的迷雾中。
张清羽见状,小声和陈生说道:\"你先下山等我,我还得和我这个师伯聊聊!\" 语气中带着对师伯的敬重与好奇。
陈生点点头,转身离开道观,心中却已释然。他知道,有些谜题或许永远无法解开,但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生活,让每一个真实的瞬间都充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