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那日,秋雨绵绵;萧华昭一只手牵着瑾年,另一只手牵着瑾珩,站在宫门前目送杨婉兮凤驾远去。
“皇伯母为什么要走?”瑾珩仰头问。
萧华昭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皇伯母要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她很想念皇伯父,她想在那里为他祈福,陪着他。”
小瑾年突然挣扎着松开萧华昭,摇摇晃晃地往前跑了两步,又茫然地停下,回头看向萧华昭:“皇伯母……回来?”
萧华昭鼻尖一酸,将百里瑾年搂进怀里:“会的,皇伯母会回来看瑾年,母妃也会带你们去看她的。”
百里执疏撑着伞走过来,示意其他人退下,他自己为妻儿挡住细雨:“昭昭,回吧,现在天开始凉了。”
回宫的路上,雨渐渐停了,百里瑾珩突然挣脱萧华昭的手,跑到百里执疏身边拽了拽他的龙袍:“父皇……”
百里执疏弯腰将他抱起:“嗯?”
“皇伯父说……”小家伙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要父皇当个好皇帝。”
百里执疏身体一僵,捏了捏百里瑾珩的脸:“你皇伯父……什么时候说的?”
“梦里。”瑾珩认真地说,“皇伯父穿着亮亮的衣服,说他在天上看着我们。”
萧华昭看着丈夫瞬间泛红的眼眶,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永嘉一年三月
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好;萧华昭坐在亭中,看着瑾珩带着瑾年在花树下玩耍;小瑾年跑得还不稳当,没几步就摔了一跤,却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裙子继续追百里瑾珩。
“皇后娘娘。”青竹匆匆走来,“陛下往这边来了。”
萧华昭转头,果然看见百里执疏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手捧奏折的太监;登基已经有大半年了,百里执疏已经有了帝王的气度,只是在见到萧华昭时,眉眼间流露出的仍旧是当年的他。
“父皇!”瑾珩像只小豹子似的扑过去。
百里执疏单手抱起儿子,走到萧华昭身边坐下:“今日气色不错。”
萧华昭替他斟了杯茶:“朝务忙完了?”
“嗯。”百里执疏抿了口茶,开口道,“皇嫂来信了,说在观里住得惯,还给你们捎了些山里的野茶。”
萧华昭挑了挑眉:“嫂嫂气色如何?”
“康平说比在宫里时好些。”百里执疏的目光落在远处玩耍的瑾年身上,“这孩子,倒是越来越像你小时候了。”
萧华昭靠在百里执疏的肩头:“昨日瑾珩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再有个弟弟妹妹。”
百里执疏皱了皱眉:“这小子……”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
百里瑾年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举着一朵刚摘的桃花要往父亲发冠上插,百里执疏配合地低下头,任由女儿摆弄。
“母妃有,父皇也有,漂漂~”百里瑾年摆弄完,跑到萧华昭的怀里,对着百里执疏说道。
“嗯,我们瑾年也漂亮呀。”
阳光透过花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萧华昭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终将会被时光温柔抚平;就像这满园桃花,岁岁年年,花开花落,生命永远在延续。
永嘉三年春
重华宫外的海棠开得正盛,六岁的百里瑾珩背着小小的书袋,踮着脚在宫门口张望;今日母后同他说好了,瑾年的风寒好了,可以继续来接他下学了,还说要带他和瑾年去御花园放纸鸢。
“太子殿下,”太傅捋着胡子笑道,“皇后娘娘许是有事耽搁了,不如老臣送您回宫?”
百里瑾珩摇摇头,小脸上满是固执:“母后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环佩叮当声;百里瑾珩眼睛一亮,只见萧华昭牵着四岁的百里瑾珩瑾年缓步而来,阳光透过花枝,在她杏色的裙裾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母后!瑾年!”百里瑾珩高兴的飞奔过去,妹妹病了好些时日,好久没来接他下学了呢。
萧华昭笑着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儿子,亲了亲百里瑾珩;就在她准备起身时,突然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
“皇后娘娘!”身后的青竹惊呼一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百里瑾珩只觉得母后的手突然变得冰凉,下一刻,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宫道上。
“母后!”他惊恐地喊道,小手慌乱地去拍萧华昭的脸,“母后醒醒!”
四岁的瑾年被这一幕吓呆了,随即“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萧华昭身上:“母后!母后不要睡!”
重华宫前顿时乱作一团,太傅一边命人去请太医,一边自己匆忙往养心殿赶,去禀报皇上;瑾珩死死抓着母亲的衣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还记得安抚妹妹:“瑾年不哭,母后只是累了……”
养心殿
殿内,百里执疏正在批阅奏折,朱砂笔尖悬在“准”字上方,迟迟未落;不知为何,从刚才起他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陛下!”全贵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太傅刚刚赶来同奴婢说,皇后娘娘在重华宫外晕倒了!”
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红,百里执疏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御案缓了一瞬,随即大步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陛下!龙辇!”全贵儿在后面追赶。
百里执疏充耳不闻,玄色龙袍在宫道上快速的移动着;他满脑子都是二十多年前的画面,萧华昭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梅花树下她离开的画面,二十多年了记忆依旧清晰。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凤仪殿外跪了一地的太医,见圣驾到来,纷纷叩首;百里执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闯入内室。
榻上,萧华昭已经醒了,正靠着软枕喝药;瑾珩和瑾年依偎在她身边,眼睛都哭得红红的。
“昭昭!”百里执疏扑到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怎么回事啊?怎么晕倒了?”两个小家伙也被他们父皇的神情吓到了,他们没有见过父皇这般慌张失措过。
萧华昭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就是刚刚突然有些头晕……”
“院判呢!?”
“皇后娘娘是气血两虚,加之操劳过度,这才晕厥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解释,“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百里执疏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但随即又拧起眉头:“操劳过度?瑾年,告诉父皇,母后近日在忙什么?”
百里瑾年窝在萧华昭的怀里,抿着小嘴不敢吭声,百里瑾珩突然插话:“母后天天帮季家表姐看画像!”
萧华昭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但为时已晚,百里执疏眯起眼睛:“什么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