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刘侍御。”拷掠刚说出来,上首的王恒就坐不住了,脸上带着既愕且怒之色。
“刘侍御,你好大的胆子!”对面的高邕也大声呵斥起来。
大堂中央的潘雄也是听得一怔,继而以古怪又不屑的目光看着刘长宁,有一种你竟然敢说出如此令人荒唐的话来。
刘长宁无视了高邕和潘雄,只看向了王恒:“大人认为下官有什么不妥?”
王恒几乎要被气笑了,喧宾夺主如此明目张胆,真当他是死人不成?“刘侍御是否忘了,本官才是主审。”
“下官自然没有忘记。”刘长宁摇了摇头。
王恒气笑了:“刘侍御对《绥律》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否又知,‘事状疑似,犹不首实者,然后拷掠’,唯有主审官与同级官员共同签署,才可施以刑罚么?”
“大人不是叫下官先行审问么?”刘长宁故意装傻,其实他也清楚,他想打潘雄几乎不可能,作为一个协同审案的“旁听”,能发言已经是极限,想做主根本不行,但依然如此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刘侍御怕是没听懂本官的意思。”王恒眼角不由跳了跳,对这个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对官场一窍不通的少年侍御史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本官只是叫你先审,而非让你做主。”
“还有,本官身为主审,而刘侍御是协同,协同知道么?”
他强调了“协同”两个字,意思非常明显,你不过是一个“旁听”的,有何资格对施以拷掠?
刘长宁辩解道:“可潘雄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奸猾狡辩,正适用‘拷掠’之法。”
王恒淡淡看他一眼:“刘侍御既然对拷掠之法如此熟悉,那可知有限制?”
“限制?”刘长宁表示疑惑。
“刘侍御,刚才你说我不看案例,莫非你《绥律》也未细看么?”对面的高邕突然得意地插口道,“《绥律》曰:官员及老幼废疾等体弱者,应有议、请、减之宽。原则上禁止使用刑讯,只能依证据定罪。”
“不错!”王恒也顺势说道,“我朝一向慎刑,即审慎用刑、防止滥刑,就是希望通过完备的证据审查来减少对刑讯之依赖,焉知?三木之下,不会造成冤假错案?”
刘长宁听两人说得冠冕堂皇,心中暗诽,换了普通百姓,那就不是慎刑,而是“大力出奇迹”了吧,不过他很快找到了漏洞:“潘雄还未继承淇国公之爵,可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观他又非老幼废疾之体弱者,不适《绥律》之限制。”
“笑话,本世子虽未承爵,但也是朝廷赐封的游击将军,如何算不得官员?”大堂中央的潘雄立即大声叫了起来。
“不错,游击将军虽是武散官,却也是朝廷官员,刘侍御,莫非你不认么?”高邕一脸讥讽地说道。
刘长宁没想到这个潘雄竟然还有散官在身,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是淇国公世子,虽然还没有承袭爵位,有个散官也正常,他想了想道:“游击将军是几品?”
“从五品下。”潘雄一脸倨傲,盯着他身上深绿色的官袍道,“本世子的品秩,可在你之上,入了朝廷,那也是能着绯的。”
“从五品下啊。”刘长宁嘴里砸吧了几下,自己可是从五品上的开国县男,只要不是正式朝会,同样可以穿绯袍,而且自己还有封邑,比游击将军高级多了,游击将军算什么玩意,一听就知道是个杂号,真给了职官,最多就是个什长。
“怎么,刘侍御瞧不上这从五品下的品秩?”高邕一脸冷笑地问道。
刘长宁淡淡看了他一眼:“高寺丞说笑了,五品可是能服绯的,本官如何会瞧不上?只是瞧不上某些仗着家世才恩荫了散官的从五品而已。”
“你大胆!”堂下的潘雄怒喝一声,他堂堂淇国公世子,什么时候被一个六品小官如此侮辱过?
“本官胆子不是你能置喙的。”刘长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潘雄更是大怒。
“够了!”王恒一声呵斥,总算将现场给震住了,“刘侍御,你还有什么话,若无话,那本官就接着继续审了。”显然,他是打算收回话语权了。
刘长宁忙道:“下官还有一言。”
“说。”王恒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刘长宁根本不介意:“下官记得,《绥律》中有言:赃状露验,理不可疑。即赃物证据确凿、罪状明显,则无需拷讯,不论嫌犯是否承认,皆可直接依证据判决。”
“不错。”王恒点了点头。
“那下官就放心了。”刘长宁露出一脸轻松的样子。
这一幕让对面的高邕见到了,马上补充道:“刘侍御,适才你问的那些,虽有疑似,但并无切实证据,不可以此来定罪。”
刘长宁朝他笑了笑:“高寺丞倒是说得及时,不知道的,还以为高寺丞不是审官,而是专为嫌犯保驾护航而来。”
高邕听得面色一变,知道自己确实表现得太过明显,轻咳一声道:“刘侍御,本官也是秉公而论,若你有切实证据,本官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呵呵……”刘长宁懒得搭理他。
王恒一拍“龙胆”,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只见他对一旁记录审案过程的书令道:“适才刘侍御所问,可记可不记。”
言下之意就是,刚才刘长宁对嫌犯问的一番话,可以不用记录在案。
那书令自然听明白王员外的意思,这里是刑部大堂,他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刘长宁也听懂了,面色故作皱眉,实则心里根本无所谓,他知道自己不是主审,此行的目的,更多的是听和看,事后只需要告诉魏王就行了,这些人现在跳得越欢,之后就死得越惨。
对面的高邕也听懂了,朝刘长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你问得再多又有何用,主审官一句话,就可将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抹除。
潘雄也一脸畅快地盯着刘长宁,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记录全部消除,那他完全可以改变说辞,使得话语中再无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