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立刻呈上册子:“内务府记录在此,前日申时,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翠柳从丙字库提走北疆屏风一扇。”
翠柳面如土色:“奴婢冤枉啊!娘娘明明让奴婢去的是字库取常规屏风...不是丙字库!”
“住口!”玉婉仪厉喝,“白纸黑字写着丙字库,还有你的画押!”
岳皇后翻开册子,果然在\"领取人\"处有个鲜红指印。
姜苡柔知道,内务府库房分三等:甲字库存放日常器物,乙字库存珍宝,丙字库则专收各国贡品。
按宫规,妃嫔只能从甲字库取用物品——德妃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德妃是她在宫中第一个交好的人,她不能看着她被栽赃。
“臣妾有些疑问,不知可否请教?”
嘉敬公主冷眸微转,打量着她:“你是?”
岳皇后微笑道:“公主,这是宸妃。”
姜苡柔温声安抚:“公主,郡主似乎还没松快,不如先传太医?\"
阿宁此时在母亲怀中剧烈颤抖,小手死死抓着那串狼牙项链,嘴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嘉敬公主眼神一暗:“这项链的款式...是北疆王每次鞭笞本宫时必戴之物,阿宁才会如此应激。”
她猛地将项链砸向德妃,“说!从哪得来的?!”
德妃解释道:“公主明鉴!这项链...臣妾不知...”
“是屏风里掉出来的。”姜苡柔用帕子包起项链细看,“这狼牙上沾的朱砂...与屏风底座残留的一致。丙字库的北疆贡品,入库前都会用朱砂标记吧?”
李德全扑通跪下:“回娘娘,正是!丙字库所有物品底部都要点朱砂为记!”
“德妃素来谨慎,怎会违反宫规去丙字库取物?更何况...”姜苡柔轻轻抚过屏风边缘,“这木料看似陈旧,但榫头处的木刺还很新鲜,像是近期才拆封的贡品,更不可能出现在甲字库。”
“翠柳,那日你去甲字库,可曾遇见什么人?”
翠柳如蒙大赦:“回娘娘,奴婢刚到库房就遇见玉小主的大宫女春桃...”
春桃有些心虚,“奴……婢在库房不曾遇到过翠柳。”
焱渊问:“李德全,丙字库钥匙谁保管?”
“回陛下,除了奴才,还有李总管,他这几日告假。”
焱渊语气平淡得可怕,“宸妃,继续说。”
姜苡柔知道帝王在给她递刀。
“臣妾只是奇怪,若真是德妃要取北疆屏风,为何不直接和皇后娘娘请示开丙字库?反而要大费周章让宫女先去甲字库,然后再改去丙字库?这不合常理。”
她走到记录册前,指尖抚过纸页,忽而一顿——
“这记录册上的字迹,似乎被药水晕染过?取茶水来。”
当茶水滴落的瞬间,自己从甲字库变成了丙字库。
姜苡柔拿给焱渊和嘉敬看。
翠柳颤声道:“奴婢那日按手印时,是春桃拿来的册子!”
李德全怕受牵连,突然一拍脑门,跪地高呼:“启禀陛下!奴才想起来了!让奴才把屏风用纱纸包起送来的,也是春桃!”
满殿哗然。
“玉婉仪,是你指使的吗?”焱渊问。
玉婉仪脸色煞白:“不、不是的!嫔妾没有……”
宁馥雅眉头一皱,正要求情,林嫔却拽住她的袖子,摇头示意——弃车保帅,才是上策。
焱渊喝道:“把这个刁奴拖出杖责。”
春桃惨叫着供认:“是、是主子让奴婢做的!主子说……说只要德妃娘娘犯错,贵妃娘娘就会抬举她……”
玉婉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宁馥雅身子往后一缩,恨不得消失不见,免受迁怒。
焱渊眸色冷沉,淡淡道:“玉婉仪心怀不轨,栽赃嫁祸,褫夺封号,即刻打入冷宫。”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其余人都回去吧,别打扰公主歇息。”
德妃被姜苡柔搀扶着走出殿门,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今日若非妹妹……”她声音哽咽,后怕不已,“我怕是百口莫辩……”
姜苡柔握紧她的手:“姐姐放心,此事已了。”
娴妃温声安慰:“姐姐素来谨慎,今日不过是一时不察,才被人钻了空子。”
德妃苦笑:“我没想到玉婉仪竟敢如此算计……”
娴妃轻声道:“玉婉仪毕竟是贵妃的人,贵妃心里……怕是不会痛快,今后更当心。”
姜苡柔眸色微深:“适才,我观察到贵妃想要求情,林嫔阻拦,她似乎才是幕后军师。”
三人正低声交谈,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宸妃娘娘留步!”全公公小跑而来,躬身道,“陛下让您去养心殿伴驾。”
德妃和娴妃识趣地福身告辞。
姜苡柔目送二人离去,转身时,见岳皇后刚要上凤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眼神,意味深长。
姜苡柔知道岳皇后从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么今日之事……
入夜,玉蓬殿。
氤氲的热气在浴池上方缭绕,水面上浮着几片玫瑰花瓣,混着安神的沉水香,将整个内殿熏得暖融如春。
嘉敬公主褪去华服,赤足踏入浴池,水波荡漾间,她纤细的身形若隐若现。
奶娘赵嬷嬷跪坐在池边,手持丝绢,轻轻为她擦拭肩背。
——那本该如羊脂玉般无瑕的肌肤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鞭痕、烫伤、甚至还有几道刀疤,横亘在肩胛和腰侧,触目惊心。
赵嬷嬷的手发抖,声音哽咽:“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啊,那北疆蛮子怎敢……怎敢如此虐待您!”
嘉敬仰头靠在池边,闭目轻笑:“刚去的那一年,他待我还算客气,毕竟……”她顿了顿,嗓音微哑,“毕竟我是陛下的亲姐,他总还存着几分利用的心思。”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滴在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上——那是被北疆王的狼牙项链生生钩出来的伤口。
“后来,边境骚乱,他屡次借我的名义向陛下索要钱粮、马匹,甚至城池。”
嘉敬缓缓睁开眼,眸色冷如寒潭,“可本宫的弟弟,本宫知道……他从不是会因私情让步的帝王。”
北疆王每每恼羞成怒,便闯入她的寝帐,将她拖到王帐外的雪地里,用马鞭抽得她皮开肉绽。
——那一夜,她失去了腹中刚刚三个月的男胎,那个本该登上王位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