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议事厅
出征前两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议事厅内。曹璟独自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庭院中的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荷花上,眉头却越皱越紧,仿佛那盛开的荷花也化作了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局势。
\"夫君,还在忧心出征后的事?\"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羊徽瑜端着青瓷茶盏缓步走近,裙裾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显得格外素净。
曹璟回过神来,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妻子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他低头看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细腻的纹路。\"高柔一党确实不足为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但我不在洛阳时,髦儿和启儿若有闪失......\"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羊徽瑜注意到丈夫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丈夫紧锁的眉头上。这些日子,她眼看着丈夫的白发又添了几根。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妾身倒有两个合适的人选。\"
曹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他侧过身子,茶盏中的水微微晃动,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羊徽瑜唇角微扬,眸中带着几分赞许:\"颖水之战后,有两位原属司马氏的猛士投奔我羊氏门下。\"她顿了顿,回忆起那日的场景,\"此二人武艺超群,曾在乱匪手中救下叔子的性命。后来在我羊府这些年,忠心耿耿,还指点过叔子枪法。\"
曹璟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转身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既如此,\"他沉声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决断,\"明日让他们来见我。\"
羊徽瑜看着丈夫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心中稍安。她悄悄伸手,替他拂去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
次日·府内演武场
晨光微熹,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曹璟负手立于演武场中央,微凉的晨风拂动他玄色战袍的下摆。他神色肃然,目光如炬地望向校场入口,修长的手指在背后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哒、哒、哒\"——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两名魁梧男子大步而来,他们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般精准,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一人面容刚毅如铁,眉宇间透着久经沙场的沉稳;稍后那人眉目间煞气更重,眼神锐利如刀。
\"末将成猝(成济),拜见大将军!\"二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如洪钟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回荡。
曹璟目光微凝,细细打量着眼前二人。只见他们皆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肌肉虬结,即便跪着也如两座小山般巍然不动。成猝面容坚毅,右眉上一道寸许长的伤疤更添几分悍勇;成济则眼神锐利,嘴角微微下垂,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
\"起来吧。\"曹璟淡淡道,声音不疾不徐。他注意到二人起身时动作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这个细节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听闻你们曾在司马氏麾下效力?\"曹璟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如鹰隼般紧盯着二人的表情变化。
成猝抱拳道:\"回大将军,末将兄弟二人确实曾为司马家部曲。\"他说到这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颖水之战后,我等亲眼目睹司马氏屠戮百姓,深感其不仁不义,故投奔羊氏,誓死效忠!\"
曹璟注意到成济在听到\"屠戮百姓\"四字时,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青筋暴起。这个细节让他心中一动。
\"可愿为我曹氏尽忠?\"曹璟突然提高声调,语气中带着几分凌厉。
成济毫不犹豫,朗声道:\"大将军威震天下,末将愿肝脑涂地!\"他声音洪亮,眼神坚定,没有半分迟疑。
曹璟忽然笑了,笑意中带着几分玩味:\"好,很好。\"他缓步绕着二人踱了一圈,靴底与青石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二人始终挺直腰背,纹丝不动。
\"从今日起,\"曹璟停在二人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便负责保护我两位弟弟的安危。\"
成猝与成济对视一眼,齐声应诺:\"末将定当以性命相护!\"
待二人退下后,府内顿时安静下来。曹璟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羊徽瑜轻移莲步走近,裙裾拂过青石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将一盏新沏的茶放在案几上,柔声问道:\"夫君,可还满意?\"
曹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窗外那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林。半晌,他才低笑一声:\"有趣,当真有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又似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嗯?\"羊徽瑜微微偏头,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她伸手将发丝别回耳后,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曹璟转过身来,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你可知道,这二人是谁?\"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压抑着什么。
羊徽瑜摇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她感觉到丈夫今日格外不同,那双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曹璟踱步到案前,指尖轻抚过茶盏边缘,却没有要饮的意思。他望向远处,语气悠远得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正是这成济,亲手刺死了曹髦。\"他说到\"刺死\"二字时,声音几不可闻,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划过羊徽瑜的心头。
羊徽瑜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丝帕飘然落地。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稍稍放松。片刻后,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那如今,倒是命运弄人了。\"她的声音轻柔,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
曹璟轻笑一声,端起茶盏又放下,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是啊,如今他们却要护着曹髦......\"他眸中寒光一闪,手指在案几上敲击的节奏突然加快,\"不过,这样也好。\"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倒要看看,这命运,究竟会如何书写。\"
羊徽瑜望着丈夫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弯腰拾起落地的丝帕,指尖冰凉。
此时一阵风穿堂而过,卷起庭院中的荷叶,带起阵阵荷花的清香。那香气萦绕在殿内,与渐浓的暮色交融,仿佛命运之轮正在这芬芳中悄然转动,无人知晓它将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