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郡·中军大营
夕阳西沉,天边最后一抹血色残光也被暮色吞噬。骑士张诚浑身浴血,铠甲上布满刀痕箭伤,左肩还插着半截折断的箭杆。胯下的第三匹战马终于不堪重负,在谯郡城门前轰然倒地,口吐白沫。他挣扎着爬起,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快...带我去见大将军...\"张诚抓住守城士兵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攥着怀中密信。这是用军使大人千叮万嘱的情报,关系到大魏的未来,他绝不能倒下。
中军大帐内,烛火将曹璟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正与诸将商议军务,忽然帐外传来骚动。当亲兵搀扶着血人般的张诚跌进来时,曹璟瞳孔微缩。他展开那封被汗水浸透的密信,羊皮纸上的血迹尚未干透。握着竹简的手指突然收紧,骨节发白。
\"王浑。”他声音低沉似铁,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即刻点五万中军驰援寿春。\"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年轻气盛的文鸳忍不住开口:\"大将军,我军眼看就要...\"话未说完就被曹璟锐利的目光截断。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文鸳顿时汗毛倒竖。裴秀暗中扯了扯同袍的衣角,轻轻摇头。他在曹璟帐下十多年,太清楚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大将军已经动了杀心。
\"其余诸将随我回师洛阳。\"曹璟\"唰\"地合上竹简,羊皮地图在案几上簌簌作响。他盯着烛火跳动的影子,心中暗忖:贾充做的不错...高柔和曹宇果然按捺不住了...这两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倒省了我找借口收拾他们。
三更时分,亲兵统领发现主帅帐中仍亮着灯火。掀帐进去时,只见曹璟正用朱笔在绢帛上疾书,墨迹未干就装入铜管。\"八百里加急送并州。\"他顿了顿,又抽出一卷空白竹简,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再给石苞将军传令,命他紧守浮桥,接应我军渡河。\"
亲兵统领领命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帐外秋风卷着枯叶打转,他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看见洛阳城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洛阳·太极殿
清晨的洛阳城笼罩在薄雾中,宫墙上的露水还未干透。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等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
司徒高柔站在队列最前方,苍老的手指紧紧攥着奏章。他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扫过身后数十位同僚。这些老臣们或低头沉思,或神色凝重,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陛下!\"高柔突然出列,声音洪亮得不像个七旬老人,\"老臣有本要奏!\"
年轻的皇帝曹芳正在龙椅上打盹,闻言猛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慌乱地看向身旁的侍中。
高柔不等皇帝回应,已经展开奏章:\"大将军曹璟拥兵自重,二十万中军滞留谯郡半月有余,拒不前往淮南御敌。此等行径,实乃...\"
\"司徒大人慎言!\"羊枯突然从武将队列中跨出一步,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将军此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这些人竟敢当众污蔑他的姐夫!
羊耽一把拉住儿子的衣袖,老将军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转头看向站在文官队列中的贾充,眼中满是质问。这个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谋士,此刻为何沉默不语?
贾充感受到羊家父子的目光,却只是微微摇头。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羊枯看到这个表情,突然想起姐夫临行前的嘱咐:\"遇事多听贾公的意见。\"
\"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高柔提高了声调,\"东吴大军压境,淮南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而大将军却...\"他说着转身指向殿外,\"二十万大军啊!就驻扎在谯郡,距离洛阳不过五日路程!\"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几位老臣纷纷出列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曹璟的不是。有人甚至直接喊出了\"谋反\"二字。
贾充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心中暗笑。这些老朽怕是还不知道,三天前大将军的密信就已经送到了他手上。信中只有简单一句话:\"时机已毕,不日回师。\"
他轻轻抚摸着袖中的密信,感受着纸张的纹路。二十万大军确实要回来了,但不是去淮南,而是直奔洛阳。这些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老家伙们,很快就会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
\"陛下!\"高柔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先帝创业艰难,岂能坐视奸佞误国啊!\"
贾充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注意到几个禁军将领已经悄悄移动了位置,手按在了剑柄上。看来朝中不止他一个人收到了消息。
羊枯还在与几位大臣争辩,声音越来越大。羊耽却渐渐安静下来,老臣敏锐地察觉到了殿中微妙的气氛变化。他再次看向贾充,这次终于读懂了那个眼神——静观其变,因为变局将至。
贾充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出队列。他没有急着为曹璟辩护,而是先向皇帝深施一礼。当他直起身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忧虑。
\"陛下,诸位大人,\"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大将军忠心为国,此事必有隐情。不如...\"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报——!大将军率军已过颍川,距洛阳不足百里!\"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高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奏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贾充微微勾起嘴角,心想:好戏,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