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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工位上的屏保

啊玉把相机镜头盖旋紧时,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工作室里荡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导进去的照片,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却迟迟没按下去。照片里的钟华正蹲在青海湖边调三脚架,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漫到啊玉的鞋尖上。

这是钟华走的第二天。

工作室的百叶窗被风吹得轻轻晃,漏进来的光斑在地板上移动,像谁的脚步在徘徊。啊玉转了转办公椅,视线扫过对面的工位——那里空着。钟华的黑色保温杯还放在桌角,杯沿结着层浅褐色的茶渍,是他常年喝的乌龙茶。往常这时候,钟华该用这杯子冲第三杯咖啡了,冲得很浓,带着点焦香,啊玉总嫌苦,却会趁他转身时偷喝一口。

“咔嗒”一声,相机背带滑落在椅背上。啊玉站起身,鞋底蹭过地毯,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钟华的工位前,发现电脑屏幕还亮着,深蓝色的背景上,青海湖边的三人合影正缓缓滚动。照片里的林婉清站在中间,左手搭着啊玉的肩,右手挽着钟华的胳膊,三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身后的湖水蓝得像块融化的宝石。

“他临走前调的屏保,”林婉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冲好的咖啡香,“说你对着电脑久了,抬头看见这个能放松点。”

啊玉接过咖啡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他低头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杯子正放在桌沿的凹陷处——那是钟华总递糖过来的位置。以前每次啊玉赶项目熬夜,钟华都会从零食柜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放在这个位置,塑料糖纸的响声成了工作室深夜里的暗号。

“他连这个都算计到了。”啊玉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却在触及桌面时顿住。木纹里还留着点浅痕,是上次钟华为了帮他修相机,把螺丝刀搁在这里留下的。

林婉清靠在门框上,看着啊玉对着空工位发呆,忽然笑了:“你俩真是,离了谁都像缺了块零件。”她转身回了自己的画架旁,画笔在调色盘上搅动,调出一片和青海湖相似的蓝。

啊玉没接话,只是伸手碰了碰钟华的电脑鼠标。屏幕瞬间亮起,屏保消失了,露出桌面上的文件夹——“啊玉的镜头参数”“公益项目备选方案”“三人旅行计划”。他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钟华做的表格,详细列着下个月去云南采风的路线,连每天的日出时间都标好了。

桌角的日历上,钟华用红笔圈了个日期,旁边写着“啊玉换镜头”。啊玉忽然想起,自己上周随口提了句长焦镜头有点跑焦,没想到钟华记在了心上。

窗外的风大了些,吹得百叶窗啪嗒作响。啊玉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梧桐树抽出了新叶,嫩绿色的,像极了钟华高中时穿的那件校服。那时候他们在同一个摄影社团,钟华总穿着这件校服,口袋里装着胶卷和啊玉爱吃的水果糖。有次啊玉为了拍晨雾里的荷花,蹲在池塘边差点滑下去,是钟华拽着他的校服后领把他拉回来的,衣服上至今留着道淡淡的褶皱。

“叮”的一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啊玉掏出来看,是钟华发来的照片:山区小学的孩子们正围着一台旧相机,眼睛亮得像星星。照片下方有行字:“他们说想看青海湖的照片,我把你拍的都存进U盘了。”

啊玉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挲,忽然想起昨天钟华收拾行李时,把他那本厚厚的摄影集塞进了背包。当时自己还笑他:“你带这个干嘛,沉死了。”钟华只是把摄影集往包里按了按,说:“孩子们可能想看。”现在想来,他是怕自己的照片不够,想把啊玉拍的也带上。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注意保暖”,想了想又删掉,改成“孩子们的笑脸拍清楚点”。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眼角忽然有点发热。

转身时,啊玉撞翻了钟华的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划出道弧线,停在他的工位旁,像在寻找主人。他弯腰扶椅子时,发现椅垫下露出半张便签,是钟华的字迹:“啊玉的相机电池在抽屉第二层,备用存储卡记得带。”

这是钟华的习惯。每次出远门,他都会把啊玉可能忘带的东西写在便签上,藏在显眼又不容易被立刻发现的地方。上次去青海,啊玉在火车上才发现相机包侧袋里有张便签,写着“晕车药在你左边口袋”,当时自己还骂他多管闲事,却偷偷把药攥在了手里。

啊玉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自己的口袋。他走到零食柜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那里放着钟华留的水果糖,包装纸是褪色的橘黄色,和高中时的一模一样。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意瞬间漫开,却没像上次那样眯眼睛。

“还在吃这个?”林婉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手里拿着支画笔,“钟华临走前说,酸的吃多了不好,让我监督你换成奶糖。”

啊玉含着糖,说不出话,只能指了指钟华的工位。林婉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叹了口气:“他走之前,把你常喝的咖啡豆磨好了,放在咖啡机旁边,说你早上起不来磨豆子。”

啊玉走到咖啡机前,果然看见玻璃罐里装着磨好的咖啡粉,罐口贴着张便签:“两勺够了,多了苦。”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抱怨了句“手磨咖啡太累”,当时钟华正在收拾文件,看似没听见,却记在了心里。

冲咖啡的时候,啊玉发现咖啡机旁的纸巾盒空了。他转身去储物间拿新的,却在门后看见钟华的外套挂在挂钩上——是那件他总披在啊玉肩上的深灰色外套。上次暴雨天,啊玉在外面拍雨景,钟华就是穿着这件外套跑过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淋得半湿。

啊玉把外套取下来,闻到上面淡淡的樟脑味,混着钟华常用的洗衣液清香。他把外套搭在自己的椅背上,像往常一样,仿佛钟华只是去茶水间接水了,过会儿就会回来,伸手把外套拿走。

咖啡煮好了,香气漫满了整个工作室。啊玉把咖啡倒进自己的杯子,放在钟华常递糖的那个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咖啡表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的眼睛在眨。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pS软件,把青海湖边的三人合影调出来,放大了钟华的笑脸。照片里的钟华正看着镜头,嘴角扬着,眼里的光比青海湖的阳光还亮。啊玉的鼠标在屏幕上停了停,然后新建了个文件夹,命名为“等钟华回来一起修”。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百叶窗不再摇晃。啊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有点苦,却没像往常那样去找糖。他知道,钟华留的那些糖,要等他回来一起吃才够甜。

电脑右下角弹出时间提示:下午三点。啊玉想起钟华说过,山区的这个时候阳光最好,适合拍孩子们读书的样子。他拿起相机,检查了下电池和存储卡——都是满的,像谁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镜头对准窗外的梧桐树时,啊玉忽然笑了。他仿佛看见钟华正站在树下,穿着那件深灰色外套,手里拿着胶卷,冲他喊:“啊玉,这边的光正好!”

按下快门的瞬间,啊玉觉得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原来所谓的视野里少了块什么,不是因为工位空了,而是因为那个总在镜头外看着他的人,暂时不在了。

但没关系,他会带着满相机的照片等他回来,就像钟华总会记得把他爱吃的糖、常用的电池,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都悄悄备好一样。

工作室的门被风吹得开了条缝,带着点春天的暖意。啊玉起身去关门时,看见钟华的仙人掌在窗台上轻轻摇晃,像在点头。他忽然想起钟华临走前说的话:“等我回来,咱们去拍仙人掌开花。”

是啊,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