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客看也不看地上抽搐的金文,右手高抬,将那滴着血珠的长剑剑身,在金文的尸体衣袍上用力地、来回擦拭了几下。布帛摩擦剑刃发出“嚓嚓”的轻响,将那刺目的鲜红暂时抹去。
随即,她手腕一抖,“噌”的一声清响,长剑精准地滑入了腰间的剑鞘。
“可惜了……”马清略显狼狈地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衣袍下摆,朝女刺客露出一丝惋惜的笑容,又摇了摇头,“该留个活口好好审问一番的。”
虽然姿态狼狈,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欣喜——刚才那个迅捷的“铁板桥”接翻滚,不仅躲开了可能的误伤,更证明了他的体力已然恢复了大半!
女刺客那双刚刚还杀气四溢、冰冷如霜的眼睛眨了眨,凌厉的光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弯下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搭在金文已然失去血色的脖颈动脉处,凝神探了许久。
她抬起头看向马清时,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上了一点尴尬和歉意,声音也低了几分:“死了。”
“杀了也好!”马清顺势接口,他蹲下身,随意地朝金文的尸体摆了摆手,“反正是东海王的人,这等助纣为虐的狗官,都该杀!”
金文身下,那浓稠粘腻、颜色近乎黑紫的鲜血,如同地下缓慢渗出的暗泉,正无声地、执着地从他身下蔓延开来,一点点浸透了身下的白毡席。
那摊血泊的形状,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只正在缓缓展开的、巨大的、血色的翅膀。
马清的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他一直在暗自盘算如何处置金文这个烫手山芋!如果留他一命,他反咬一口,诬陷他马清才是司马越的人,或者干脆说是他马清栽赃陷害,在兖州刺史苟曦这个两面派的老狐狸面前,他根本百口莫辩。
现在好了,女刺客这“意外”的一剑,简直是天赐良机!金文死了,死无对证,还是死在“刺客”手里。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现成的“刺杀现场”,把今晚这出戏唱得天衣无缝!这口黑锅,可以稳稳地扣在“刺客”头上。
“我现在就命人放了那个,”马清慢慢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作为太守的沉稳,他伸手指了指门外,似乎在回忆,“那个和你一起的,长得像黑熊一样的大个子。”
女刺客也站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杏眼嗔怪地瞪了马清一下,纠正道:“他是我师兄。”
“哦,”马清点点头,故作不经意地问,“叫什么名字?”
他想问出黑熊大汉的名字后,再顺势问出这个女刺客的名字,最后水到渠成问巨子的名字。
女刺客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似乎在犹豫,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坚定:“知道了名字,你好抓我们吗?”
女刺客这句话立刻破坏了马清自以为还不错的气氛。
马清只得放弃追问名字的想法。他咧嘴笑了笑作为掩饰,又冲女刺客扬了扬下巴:“我已经想好了让你们师兄妹安全脱身的两全之策。”
他不等女刺客反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显得信心十足:“回去汇报巨子,若欲图兖州,从我东平郡进来,我马清,愿为内应!”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承诺感。
女刺客那双漂亮的杏眼立刻睁大了些。她冲马清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闪,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深深的疑虑:“这是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大事!你让我如何信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法让你立刻相信。”马清双手背到身后,挺直了腰板,目光坦荡地迎向女刺客充满疑虑的视线。
马清坦然承认,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是,你冒着违抗巨子命令的巨大风险,不仅没有杀我,反而救了我!相信你自己会有判断。”
女刺客不再眨眼,只是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深深地凝视着马清。
马清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巨子英明神武!我相信,他自会有他的判断。他是选择继续执行那风险巨大的刺杀计划,还是选择相信我,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巨子定能明察秋毫!”他说得慷慨激昂,双手叉腰,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女刺客的眸光微微闪烁,她沉默了片刻,冲马清扬了扬下巴,声音缓和了些许:“那……就说说你的两全之策。”
马清朝女刺客面前跨了一大步,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那股清冽独特、混合着草木灰烬气息的熏草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性发香,再次清晰地萦绕在马清的鼻端,比刚才更近,更清晰。
这气息让他心神微漾,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又向前迈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仅剩半臂之遥!女刺客甚至能感受到马清身上散发出的、劫后余生的微热气息和他说话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她下意识地微微屏住了呼吸,那双明亮的杏眼抬起来,带着一丝警惕和探究,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马清的脸。面纱上方露出的肌肤,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
马清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很简单,拿我当人质。”他看到女刺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继续道,“我给你们准备两匹快马。你们挟持着我,一路出城。出了城,你们立刻放了我,然后往北速速离开兖州地界,一刻也不要停留!”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女刺客的眼睛:“你们要做的,是立刻回去向巨子汇报!就说我马清,在此恭候巨子的消息!”
女刺客仰着脸,认真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光芒流转,似乎在飞快地评估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风险。最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马清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