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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科幻小说 > 1999年后的我们 > 第160章 永久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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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故事重演

我想我依然会 用我的一切

换明天 就算我不在里面

可你会明白我对你的永世不变

这是缘

亦是命中最美的相见

别恨天

笑容更适合你的脸

再一遍

记起从前的一滴一点

别怨我不在身边

记住 我会在你的心里面

我会在你心间

做你心头血

选自《叹云兮》

夜幕降临,超级雷神炮艇拖着滚滚黑烟,如同受伤的钢铁巨兽,狼狈地降落在基地狭窄的起降平台上。

舱门刚一打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扑面而来。

“快!担架!医疗兵!!”拉什迪的吼声嘶哑而急切,他第一个跳下炮艇,顾不上自己手臂上的擦伤,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基地人员。

维尔汀和十四行诗小心翼翼地抬着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云茹,她的右腿伤势触目惊心,爆炸造成的创伤远超一般枪伤,肌肉和组织大面积缺损碎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仍在不断渗出。

马尔翁和菲因也互相搀扶着走下炮艇,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神情疲惫而凝重。

虽然突袭行动未能彻底摧毁心灵控制增幅仪,但凭借着超级雷神的强大火力和最后的亡命冲击,他们成功将增幅仪周边的大部分防御工事和驻军清扫一空,为下一次的致命一击扫清了主要障碍。这本该算是一场惨胜,但此刻,没有人有心情去评估战果。

“让开!快让开!”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云茹转移到担架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基地深处的医疗中心。嘈杂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喊声、医疗设备的移动声……打破了基地原有的沉寂。

这阵骚动不可避免地惊动了正在房间里的阿丽兹和安琪拉。

阿丽兹皱着眉头打开门,正好看到担架从门前快速经过,上面那个苍白染血的身影让她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冰冷。安琪拉害怕地躲在阿丽兹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菲因跟在担架队尾,脸上带着伤和浓浓的忧虑。阿丽兹一把拉住了他,语气生硬地问:“哥,怎么回事?她……怎么了?”她甚至不愿意叫出云茹的名字。

菲因疲惫地看了妹妹一眼,声音沉重:“我们中了埋伏……是利布拉……云茹姐为了掩护我们撤离,被利布拉的爆炸飞镖……正面击中右腿……伤得很重……”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然而,阿丽兹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同情或担忧,反而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甚至堪称残酷的弧度。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利布拉干的?”

她顿了顿,然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吐出足以让任何人寒心的话: “那——真是——活该。”

“阿丽兹!!”菲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妹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阿丽兹疼得蹙起了眉,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云茹!是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照顾我们的云茹!她现在命悬一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菲因的咆哮声在走廊里回荡,充满了震惊、失望和愤怒。作为兄长,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过妹妹。

阿丽兹被哥哥吼得愣了一下,但随即眼中燃起更盛的叛逆和恨意,她用力想挣脱哥哥的手:“我说错了吗?!她当初让优莱卡姐姐去送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这就是报应!是她欠优莱卡姐姐的!”

就在这时,医疗中心的门开了,维尔汀和十四行诗一脸疲惫和沉重地走了出来。她们刚好听到了菲因的咆哮和阿丽兹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

维尔汀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她看着阿丽兹,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哀和深深的无力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她一直视为妹妹的女孩。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而十四行诗的情绪则更为激动直接,她本就因为云茹的重伤和之前的战斗而心绪难平,此刻听到阿丽兹如此无情的话语,湛蓝的眼眸中瞬间涌起怒火和失望。

她一步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抖,指着医疗室的门,对着阿丽兹厉声说道:“阿丽兹!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是!云茹姐是有错!但她现在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重吗?!”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维尔汀小姐刚刚和医疗人员确认!云茹姐的腿……腿保不住了!神经和肌肉组织大面积坏死!她最好的结果……截肢!终身残疾!你听到了吗?!终身残疾!”

十四行诗死死盯着阿丽兹毫无波动的眼睛,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 “这下好了!云茹她残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你满意了吧?!这下你解恨了吧?!”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向阿丽兹,也刺向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十四行诗激动的喘息声和医疗室内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

阿丽兹站在原地,面对哥哥的愤怒、维尔汀的悲哀、十四行诗的斥责,她脸上的冰冷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但最终,她还是倔强地扭过头,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那挺直的背脊,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

超级雷神炮艇的狼狈返航和云茹的重伤,如同给基地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云。

拉什迪老爷子几乎是不眠不休,立刻着手强化基地的防御。他每天叼着烟斗,脸色铁青地指挥若定:“东面悬崖的暗哨再增加两个!信号抑制器功率给我推到临界值!哪怕耗光储备能源也得顶着!绝不能让他们嗅到我们的味道!”

基地如同一个受惊的刺猬,迅速缩紧,将所有的锋芒对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医疗中心内,气氛更是沉重。云茹持续昏迷,高烧不退,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最刺目的是她右腿处空荡荡的床单和厚厚的纱布——那条曾经带领他们穿梭于战场、支撑她屹立于指挥台前的腿,永远地失去了。

几乎所有人都轮番守在她身边。

维尔汀会长时间沉默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力量;十四行诗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的身体,换药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菲因会带来找来的稀罕草药,默默放在床头;连马尔翁也会在深夜悄立于门口,投来沉默的一瞥;拉什迪更是每天唉声叹气地来回踱步,烟斗都快被他咬穿了。

甚至连小安琪拉,都努力扮演着“小护士”的角色。她会踮着脚,用小手笨拙地捧着换药盘,虽然常常拿不稳纱布和药瓶,却坚持要“帮云茹姐姐换药”,那认真的小模样让人心疼。

两三天后,云茹终于在剧烈的疼痛中挣脱了昏迷的泥沼。醒来后面对身体的残缺和剧痛,她的眼神一度空洞得吓人,但最终,她还是艰难地接受了现实,甚至还会勉强挤出笑容安慰来看望她的人。

然而,在所有关切的面孔中,始终缺少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阿丽兹,就像从医疗中心蒸发了一样,从未出现。

阿丽兹试图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自己。她加倍刻苦地训练,汗水湿透衣衫也不停歇;她一遍遍擦拭检查武器,直到每一寸金属都闪闪发光;她抢着去站最远的岗哨,在呼啸的风声中放空自己。白天的疲惫能暂时压制思绪,但每到夜晚,万籁俱寂时,隔壁医疗中心隐约传来的、云茹换药时压抑不住的凄厉惨叫,总会精准地穿透墙壁,钻入她的耳中,化作夜复一夜的噩梦,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恨云茹吗?恨。恨那道命令,恨优莱卡的遭遇。但恨意之下,是更汹涌的迷茫和痛苦。

优莱卡是她最好的姐姐,可云茹呢?云茹对她难道就不好吗?记忆中,云茹会耐心教她调试设备,会在她受伤时笨拙地给她包扎,会在她被哥哥训斥时悄悄给她塞糖……甚至,很久以前,在一次惨烈的突围战中,是云茹冒着枪林弹雨把她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如果没有云茹,她阿丽兹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这种恨与愧的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终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当所有人都已沉睡,阿丽兹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医疗中心的门口。她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通风口的栅栏,微弱地洒在病床上。云茹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空荡荡的右腿处,显得格外刺眼。

阿丽兹静静地站在床边,凝视着这个她曾无比敬爱、后又无比憎恨、此刻却如此脆弱的人。万千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她想伸出手,去碰一碰那张消瘦的脸颊,想去感受一下那是否还有温度。

然而,手指刚伸到一半,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我与你,再无交集。”

这句她自己亲手斩断关系的话,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她还有什么资格来表示关心?

强烈的悔恨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阿丽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即将冲出口的呜咽,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她不敢再多待一秒,几乎是狼狈地、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病房内再次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痛苦的呻吟——云茹的止痛药效过去了。

阿丽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揪紧了。她以为会听到更惨烈的哭喊,但很快,声音就小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极其古怪的、压抑的、仿佛野兽负伤般的呜咽。

鬼使神差地,阿丽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颤抖着,将眼睛贴近了门缝。

月光下,她看到云茹竟然挣扎着半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剧痛冒出的冷汗,牙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左臂的胳膊!用力之大,以至于牙齿深深陷进了皮肉里,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她正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压下那足以让人崩溃的剧痛,只是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吵醒、打扰到基地里其他的同伴!

那一刻,阿丽兹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纠结,在这一幕面前,忽然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需要她原谅或憎恨的仇人,而是一个即使身陷绝境、承受着非人痛苦,却依旧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大家、独自吞咽所有苦楚的……姐姐。

泪水再次模糊了阿丽兹的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愤怒和悔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理解。

她站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听着里面那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久久没有离开。

门内,云茹咬着手臂,硬生生将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熬了过去,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虚脱般地松开了早已鲜血淋漓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痛苦的间隙,她似乎捕捉到门外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自己粗重呼吸掩盖的声响——像是有人极力压抑的抽泣,又像是衣料摩擦门板的窸窣声。

是幻觉吗?还是止痛药带来的错觉?

她虚弱地侧过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声音因疼痛和干渴而沙哑不堪,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轻声唤道: “……门外……是谁?……十四行诗?……还是……阿丽兹?”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即使在这种时刻,她也没有丝毫厉声质问的意思,那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期盼。

然而,就是这声温柔而虚弱的呼唤,对于门外正处于剧烈心理斗争中的阿丽兹来说,却如同最尖锐的警铃,瞬间击碎了她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点陪伴的勇气!

云茹姐姐听到她了!云茹姐姐在叫她的名字!

巨大的惊慌和前所未有的羞愧如同海啸般瞬间吞没了阿丽兹!她像是被当场捉住的、无处遁形的小偷,第一反应不是回应,而是逃离!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甚至顾不上会不会发出更大的声响,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狼狈不堪地、跌跌撞撞地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外狂奔!脚步声在寂静的基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慌乱。

她一路跑,泪水一路疯狂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无法面对的巨大心理压力。

她近乎抓狂般地冲出了基地厚重的地下大门,冰冷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却无法吹熄她心中燃烧的灼热羞愧和痛苦。

门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戈壁滩,月光惨白地洒在冰冷的地面和嶙峋的怪石上。

“啊啊啊——!!!”

阿丽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她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冲向旁边一块巨大的、风蚀严重的岩石墙壁!

她攥紧拳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着冰冷坚硬的石壁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去!

砰!砰!砰!

拳头与岩石碰撞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惊肉跳的响声,指节很快变得通红,甚至擦破了皮,渗出血迹,但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疯狂地发泄着内心无处安放的痛苦、悔恨和自我憎恶。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她一边捶打着石壁,一边痛哭失声,泪水混合着手上的血迹,在粗糙的岩面上留下淡淡的湿痕。

“我明明……我明明不想这样的……呜呜呜……”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优莱卡姐姐……云茹姐姐……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最终,所有的愤怒和疯狂似乎随着力气的耗尽而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无力。

她停止了捶打,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哽咽着,说出了那句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云茹姐姐……阿丽兹我……没有脸……来见你啊……呜呜呜……”

医疗室内,云茹侧耳倾听着门外那仓皇远去的脚步声,心脏像是被细细的钢丝勒紧,泛起密密的疼。那脚步声她太熟悉了……是阿丽兹。真的是她。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追出去,想叫住那个孩子,想告诉她……告诉她什么呢?道歉?安慰?还是只是看看她?云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就这样让阿丽兹带着更深的痛苦离开。

然而,她动弹不得。空荡荡的右腿处传来phantom pain(幻肢痛)和真实伤口的双重灼痛,提醒着她的无能为力。叫醒别人吗?十四行诗和维尔汀她们好不容易才休息,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惊扰任何人。

几乎是凭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云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挪动身体,够到了靠在床头的拐杖。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伤口,让她冷汗直流,眼前发黑。

但她硬是强撑着,依靠着单腿和拐杖的支撑,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出了医疗室,沿着那似乎还残留着慌乱气息的走廊,向着基地大门的方向寻去。

每一声拐杖敲击地面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都显得格外清晰,也敲打在她自己的心上。她不知道追上阿丽兹能说什么,但她无法什么都不做。

终于,她挪到了基地厚重的大门口。门虚掩着,外面戈壁滩上冰冷的风灌了进来。她推开一点门缝,恰好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巨大岩石阴影下、肩膀剧烈颤抖、发出压抑呜咽声的娇小身影。

而几乎同时,听到身后开门声的阿丽兹也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阿丽兹的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眼睛红肿,手上带着捶打墙壁留下的血污。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云茹——那个她恨过、怨过、此刻却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需要依靠拐杖才能勉强站立的人。

云茹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透明,嘴唇因忍痛而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发抖,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有疲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流露的期盼。

那一刻,阿丽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呐喊: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你不恨了!扶她回去!她需要你!

她的身体甚至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一下。

但最终,那沉重的、名为“优莱卡”的枷锁,和那份让她无地自容的“没有脸面”,死死地拖住了她的脚步。

她眼中的波动迅速褪去,重新冻结成一片冰冷的沉默。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了云茹的视线,像是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站起身,竟选择了一步一步,僵硬地、与拄着拐杖的云茹——擦肩而过。

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逃离。

那擦肩而过的瞬间,仿佛有冰冷的刀锋划过云茹的心口。她看着阿丽兹决绝的背影,眼中那丝微弱的期盼彻底碎裂,化为深不见底的落寞和哀伤。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徒劳地看着那背影越走越远,渴望她能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然而,阿丽兹没有回头。

巨大的失望和身体上的虚弱让云茹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想转身,想再去追,但失去一条腿的她根本无法很好地掌控平衡,拐杖尖端猛地在一块松动的石子上滑了一下!

“啊!”云茹惊呼一声,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摔去!

拐杖脱手飞出,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右腿残肢处猛地撞击地面,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让她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哀鸣:“哎呦——!”

这声清晰的、充满痛苦的惊呼,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阿丽兹用冰冷外壳筑起的防线!

那声音里蕴含的脆弱和痛苦,与她记忆中强大、可靠的云茹姐姐形成了无比残忍的对比!

所有伪装的冷漠、所有挣扎的恨意、所有纠结的“脸面”,在这一声痛呼面前,土崩瓦解,碎得彻彻底底!

那是云茹姐姐!是那个会给她糖吃、会在她做噩梦时抱着她、会手把手教她打枪的姐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菲因和优莱卡之外,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如此狼狈、如此痛苦地倒在地上而无动于衷?!优莱卡姐姐如果知道了,也绝不会原谅她此刻的冷漠!

“云茹姐姐!!!”

阿丽兹猛地转过身,发出了一声近乎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面溃堤!

她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摔倒的云茹狂奔而去!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视线完全模糊,她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踉踉跄跄地扑跪倒在云茹身边!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阿丽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要扶起云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恐慌和后悔而濒临崩溃。

她终于伸出颤抖的、沾着血污和泪水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抱住了云茹的肩膀和没有受伤的左腿,试图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来,拥入自己怀中。

“对不起……云茹姐姐……对不起……阿丽兹错了……阿丽兹再也不这样了……呜呜呜……”她把脸埋在云茹的颈窝处,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回家的孩子,放声痛哭,所有的倔强和仇恨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后悔和失而复得的脆弱。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姐姐受苦受难而置之不理。

优莱卡的仇,她或许永远无法真正放下。但对云茹的关心和爱,也同样早已深植于骨血之中,无法割舍。在这一刻,后者彻底压倒了前者。

阿丽兹那近乎崩溃的哭喊、那紧紧抱住她的力度、那滚烫的泪水浸湿她颈窝的触感……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云茹几乎要相信,那坚冰真的融化了,隔阂真的消失了。

她被阿丽兹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弄得不知所措,心脏因为这失而复得的温暖而剧烈跳动,甚至暂时压过了腿上的剧痛。

她颤抖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回抱住怀中颤抖不已的女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和试探:

“阿丽兹……你……你不恨我了,对吗?”

她多么渴望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回应她的,是阿丽兹更加用力的拥抱,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还有那在她耳边疯狂摇动的脑袋,以及更加汹涌的、带着悔恨的哭喊:“不恨了!不恨了!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恨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话语中的急切和真诚,不像有假。

云茹的眼泪也瞬间决堤,长久以来压抑的愧疚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紧紧回抱住阿丽兹,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遍遍地重复着:“是姐姐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优莱卡……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优莱卡也不会……不会变成那样……都是我……”

两人在冰冷的戈壁滩上,相拥而泣,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痛苦、悔恨都在这一刻哭尽。夜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凄美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画面。

云茹甚至感觉到,腿上的疼痛似乎都在这一刻减轻了许多。能重新得到阿丽兹的谅解,哪怕身体残缺,她也觉得……值了。

她感受着阿丽兹怀抱的温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几乎要沉醉其中。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阵极其尖锐、如同钢针狠狠刺入骨髓般的剧痛,猛地从她右腿残肢的末端爆发开来!那疼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真实,瞬间击碎了一切美好的幻觉!

“啊——!”云茹痛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切景象——冰冷的戈壁、惨白的月光、甚至怀中温暖的阿丽兹——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扭曲、碎裂!

天旋地转!

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几秒,才缓缓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医疗室熟悉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身下是坚硬的病床,而她的右腿……依旧空荡荡的。

刚才……那逼真的一切……那温暖的拥抱、那痛彻心扉的哭诉、那冰释前嫌的和解……竟然……全都只是一场梦?!

一股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空虚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茹刚刚还充满暖意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急切地投向病房门口——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那个鬼鬼祟祟又最终崩溃跑来的身影,没有泪眼婆娑的阿丽兹,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金属门板紧闭着,走廊外一片死寂。

渴望与现实形成了无比残忍的对比。

“呵……呵呵……”云茹发出一声极其苦涩、近乎绝望的轻笑,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她抬起双手,呆呆地看着它们,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拥抱阿丽兹时的触感。那感觉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

巨大的悔恨和对自己无能的无边愤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那只是个梦?! 为什么她要下达那个命令?! 为什么她现在变成了这样一个连走路都需要拐杖、连渴望一份原谅都只能在梦中实现的废人?!

情绪彻底失控之下,云茹猛地抬起手,然后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仅存的、完好的左腿!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打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用尽了力气,仿佛要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惩罚那个做出错误决定的自己,来发泄那无处安放的痛苦和绝望!

“没用!没用!你真没用!云茹!你什么都保护不了!优莱卡保护不了!连阿丽兹的原谅你都得不到!你就是个废物!!”她一边捶打着自己,一边压低了声音痛苦地咒骂着自己,泪水模糊了视线。

万般后悔与彻骨的绝望,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将她彻底吞噬。那场逼真的美梦,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成了照进现实的最残忍的一束光,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长夜漫漫,云茹的痛苦似乎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