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的枪口对准章波心脏,指尖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子弹呼啸而出,立刻入体。可惜,巨熊胸膛处的皮毛和脂肪已经厚得能抗住子弹了,丝毫没有伤及心脏。
巨熊发出怒吼,四肢骤然发力。
萧景啧了一声,立刻撤下了树根——自上次和旦增打了一架,他就调整了战术,只要发觉强度不够,就立刻柔性迂回,保证至身边少有能操控的植物。
章波放弃了对峙旦增,转而扭头面向萧景,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你,基恩。”
这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让萧见信和萧景都是心里百味杂陈。
回应章波的是又一颗子弹,来自不同的方向。
躲起来的萧见信抬手就是一枪,虽然准头不行,但是一定要打。
章波躲避后,还没来得及生气,另一个方向,陶斯誉又射来一颗子弹,肩部再度中弹,还没站稳,身后的旦增再度扑上来,狠狠咬住刚刚子弹擦出的伤口,狼齿嵌入,摆头一撕——“吼啊!!”
章波回身攻击的瞬间,旦增又灵活地躲避开来,但是始终围绕着章波走动,即使后退鲜血淋漓,口鼻也在溢血,双眼仍然死死锁定章波,看得章波不由得胆颤,想起了被旦增逼到老巢,掉入矿洞九死一生的记忆。
但他面对旦增又会被基恩和两个躲起来的家伙用子弹狂射。
于是,章波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这并不只是嘶吼。
萧景只觉得大脑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瞄准的视线出现了瞬间的模糊。他迅速反应了过来——精神系。
而且,是专攻人类大脑的精神系。
下一颗子弹擦着章波粗壮的前肢飞过,击打了地面。
瞬间,黑熊一个疾冲,巨大的利爪冲他而来。
“啧!”萧景立刻让树根横亘在章波前进路上,对方一个没注意摔倒在地。
另一边,旦增低吼着挣扎起身,再次猛扑而上,目标直指章波的颈椎!
“吼!”章波狂性大发,蛮横地挣断了几根最为粗壮的藤蔓,抬起鲜血淋漓的熊掌拍向旦增。
狼与熊再次猛烈撞击在一起,嘶吼声、撞击声、骨骼闷响令人胆寒。
萧景眼神锐利,不断催生新的藤蔓,如灵蛇般缠绕而上,干扰的同时举枪点射,精准地射击章波的眼睛、耳朵等脆弱部位,干扰他的行动。
两人一近一远,一控一攻,竟暂时压制住了狂暴的巨熊。
“旦增,左前肢!”萧景喝道,新的藤蔓应声而起,缠向章波刚刚受伤的左掌和左肩。
旦增心领神会,冒着被另一只熊掌击中的风险,猛地咬向章波的左肩,迫使他的动作变形。
机会!
萧景再次举枪,然而,就在这时——
“啊!”头顶传来了数道尖锐的鸟叫声。
众人抬头看去,看见数道楼顶跃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收回了翅膀,化作人形,落地的瞬间,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泻向萧景和旦增。
章义军!
不只是子弹,还有异能。火球、风刃、地刺。瞬间覆盖了旦增和萧景站立的位置。
萧景不得不放弃瞄准,身形急退。周围能使用的树干横亘而来,在他身前交织成一道厚重的壁垒,子弹和异能砸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木屑纷飞。
旦增也被迫放弃攻击,敏捷地跳跃躲闪,但密集的火力还是在他身上增添了几道新的血痕。
章波得到了喘息之机,发出一阵得意而扭曲的狂笑:“哈哈哈!来了!苏南不过如此!你们今天都得死!”
战场形势因此瞬间逆转。
萧景和旦增不仅要应对章波疯狂的攻击,还要分神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冷枪和异能偷袭。
旦增一口咬断了一个人的脖颈,震撼发现对方的血液带有熟悉的气息,他无数次从自己腐朽伤口里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带有金属灼烧气味的气息。
不过这些人的血液更为肮脏难闻,连颜色都彻底变了。
将脖颈咬了个对穿,对方依然使用异能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痕。即使拥有增幅的异能和强悍的身体,在旦增眼里,他们已经俨然是被火毒彻底吞噬的活死人。
忽然旦增庞大的身躯横移一大截,硬生生用肩膀撞开了一枚射向萧见信方向的火球,紫黑色的毛发瞬间焦黑一片。
萧景的腿部也中弹了,鲜血横流。他明白他们暂时抵抗不了了。
想要离开的萧见信和陶斯誉也立刻引起了敌人的注意,章波怒吼道:“杀了旦增,还有萧见信!”
萧景用树枝格开一枚射向眼睛的风刃,用异能为他们挡住了敌人,声音急促却冷静,“哥,北边,秦奉先正带人赶过来,我们拖住,你们走。”
萧见信也瞬间明白了局势。留下,只会成为累赘,让萧景和旦增分心。
他看着在枪林弹雨和异能光芒中与巨熊及众多敌人缠斗的两个身影,源源不断从空中、街道处涌现的敌人,萧见信快要窒息,太阳穴开始抽痛。
为什么不够强大?为什么?
旦增甚至来不及喘息,只露一双嗜血双眼的敌人又补充了上来。
“走!”陶斯誉将萧见信拽离原地。
萧见信踉跄一步,只见巨大的黑狼甩开一具尸体,满脸是血地望着他,那双熟悉的狼瞳此刻却盈满杀戮与决绝,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望了过来。
那双瞳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担忧,一份沉甸甸的、令人心碎的诀别。
而后,旦增坚定地挡在了朝他们追逐过来的异能者面前,发出震天的怒吼:
“嗷——!!!!!”
那声音在萧见信的心里震荡不停。
他大脑空白地被陶斯誉拉走,麻木地奔跑了一段时间,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剜肉般的清醒与疼痛,但他的一部分灵魂仿佛还滞留在原地,被那声怒吼钉在了战场上。
然后,一次次的轰鸣声让他忍不住惯性般回头看去。
而后瞳孔狠狠一颤。
那些没有异能的、却被彻底洗脑的章义军成员,已经完全不在乎死亡,他们身上带着炸弹,冒着即将引爆的白烟,如同疯狂的蚁群,一个接一个地扑向了旦增,伸出干枯、血红、恶鬼索命般的手,死死抱住旦增粗壮的四肢,宛若一只只寄生虫挂在他身上。
旦增疯狂地甩动着这些疯子,将身上的人狠狠掼向墙壁、砸向地面。每一次甩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和爆炸的轰鸣。
残肢在他周围铺了猩红的一地,粘稠的血液和内脏涂满了狼毛和街道。
然而,更多的人前仆后继,脸上带着狂热或麻木,继续扑上来,用自毁的方式将他层层叠叠地围困、淹没。
“呃……”萧见信的喉咙像是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回去,哪怕徒劳,哪怕只是靠近一点,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被陶斯誉死死拽着。
狼不断发出吼声,传到萧见信耳中,已经好似非常非常远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碎片。
这场战争究竟因谁而起?如果他死在这章波会不会停手?
他是不是不该从藏区出来?是不是该死在丰城才好?
混乱的街景在余光中一闪而过,耳蜗里还疯狂回荡着旦增那声决绝的怒吼,眼前是他在人肉炸弹的海洋中奋力挣扎、逐渐被淹没的画面。
——直到,熊的嘶吼再度从他们身后响起,将萧见信从剧烈的精神折磨中猛地拉回残酷的现实。
萧见信牙关一咬,他牙关几乎要咬碎,舌尖尝到了鲜明的铁锈味,眼神在痛苦和震荡中,终于缓缓沉了下去。
沉淀为了,一种蓄满了仇恨、看似冷静的沉郁。
陶斯誉也听见了,立刻在萧见信的面前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黑狼。
萧见信也毫不迟疑,长腿一跨趴了上去,拽住他背上的毛。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毫无价值地死在章波手里。
陶斯誉四肢并用往前跑,跑到肺部好似要炸开来,瞬间窜出去几百米,一个急刹拐弯,差点把萧见信甩出去。
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
风声在萧见信耳边呼啸。他死死抓住黑狼颈后粗硬的毛发,将身体尽可能伏低,感受着身下肌肉剧烈的起伏和剧烈颠簸。
身后的咆哮声如同滚雷般迫近。陶斯誉只能死死咬牙狂奔,无限接近苏南的大门。
又是一个急转弯,陶斯誉看清眼前的景象,呼吸一滞。
堆在一起的好几辆车把街道给堵死了。苏南护卫队不可能做这种事,只有可能是对方的人,对方也有自己的通讯手段,准备截住他们。
恐怕,就算翻过去,面临他们的也是无数枪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黑熊闯入这条街道之前,挑选了一个内部足够大的超市,后肢猛地发力,带着背上的萧见信撞向了超市的玻璃大门。
“哗啦啦——!”
玻璃瞬间爆碎,晶莹的碎片如雨般四溅。
他们狼狈地滚进去,摔在冰冷的地砖上。陶斯誉在落地的瞬间恢复了人形,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脸色苍白。
萧见信撞在了货架上,罐头、零食稀里哗啦地砸下。
“走、躲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迅速起身往深处走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门口处就传来一声巨响,超市的金属门框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黑熊过于巨大,依然试图挤进来,头颅和一只巨爪已经探入了破碎的门洞,猩红的眼睛扫视着内部。
等到黑熊终于强行挤破了阻碍撞入了超市,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只能四肢着地,巡视起来,四处推翻货架。
一时间超市里吵闹无比。
走到日化区时,终于,章波看见了两个黑影窜进了更深处,迈开腿再度追赶起来。
陶斯誉和萧见信也无处可躲了,只能冲进了超市最里面的冷藏库区域。所幸巨熊的身形在这里极度受限,让他们跑走了。
陶斯誉发力拉开了厚重的金属冷藏库门,“进去!”
两人扑进去后,两人反身死死拉住内侧的把手,奋力将厚重的金属门“砰”地一声关上,而后,找来一根长金属扣紧。
金属落下的几乎同时,巨大的撞击力从门外传来。
“咚!!”
整个冷藏库剧烈一震,冰屑簌簌落下。
这扇门稳固异常,居然挡住了黑熊猛烈的撞击。
但紧接着,“咚!咚!” 又是几下狂暴的撞击,
金属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凸起。令人心悸的咆哮和刮擦声不断从门外传来,听得萧见信心跳不已。
两人简单看了一眼,确定了冰库里没有别的出口,于是对视一眼,端着枪守在门口,准备他要是真撞进来,先给一轮扫射。
外面,撞击声渐渐停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低吼在门外徘徊。
冷藏库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他们两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白蒙蒙的冷气中回荡。
冰冷的空气刺痛着他们剧烈后发热的皮肤,汗水刚冒出来就蒸发了。
低温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昏暗中,萧见信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靠着冰冷的金属壁滑坐在地上,身体缓缓滑坐下去。他没有立刻查看身体的情况,而是将歪着的脸埋入了手臂中。
陶斯誉瘫坐在地,疲惫地抹了把脸,声音一直颤抖:“他守在外面,我们也迟早冻死。”
说着说着,陶斯誉费劲地喘了口气,突然借着微弱的光发现身边人颤抖的轮廓。
一开始,只是肩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连呼吸都像是被刻意压制的、断断续续的抽气。
陶斯誉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连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
在这片死寂的冰冷里,那压抑的颤抖愈发明显,陶斯誉耳中不断回荡着那充满窒息感的喘息,像是气管被遏住,声音被碾碎。
陶斯誉仰起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
…离别,又是这种令人痛苦的离别。
好一会儿,萧见信的呼吸安稳下来,咳了咳,用沙哑的声音低沉道:“…走下去。”
陶斯誉一愣,用力嗬出一口气,想要笑一笑,嘴角却只能抽搐了一下:“对…走下去。”
冰冷的寒意开始渗透,无声地侵蚀着生命。
萧见信浑身的汗水将衣服黏在了身上,冷风一吹,寒意更上一层楼。
防护服早就在逃跑过程中破损了,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白大褂也是取暖效果近乎于零。
他打了个喷嚏,觉得还能扛。
一直沉默的陶斯誉忽然笨拙地靠了过来,在萧见信身边坐下,“不应该…靠着取暖吗……?”
严峻形势之下,萧见信也不在乎什么有的没的,陶斯誉伸手拉过他,将他抱着也没有挣扎。
陶斯誉靠着墙,双手双脚一起将萧见信圈进怀里,脑袋也搁上去,呼出的热气吹拂着萧见信冰凉的后颈,一顿一顿的。
两人再度静静坐了几分钟,伴随着外面的低吼和呼吸,萧见信几乎快要因疲惫睡过去之时,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
不,应该是一直都有,但刚刚异能作用,使得通了的鼻腔才闻到。
萧见信猛地扭头闻了闻,确定了血腥味就来自于身后之人。
他震惊地推了推陶斯誉,“喂!”
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一歪,咚的一声撞在墙壁上,没有任何反应。
萧见信用的力气很小,没想到会这样,空荡的撞击声让他心一跳,立刻挣扎着反过身体来,跪在陶斯誉面前摸索起他身上的伤口。
窸窸窣窣中,萧见信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蹦个不停。
终于,他摸到了。
扯开对方厚厚的背心,下面,侧腹处,一摸,全是湿的。
萧见信的呼吸顿时停了半拍,本就沙哑的声音,几乎要发不出完全的音节来:
“陶斯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