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知道,慧圆禅师将他带在身边是为了夯实他的修行根基,用无上法门淬炼他的心境,唯有什么都经历过,他才能在纷繁复杂的诸天任务中,始终保持一颗清明不昧的菩提心。
倒是慧圆禅师,见他表态迅速,终是缓缓点了点头,道:“善,既如此,今日便回侯府去吧,去与你家里人道个别,只言随我外出游方修行,归期未定,明日拂晓回寺,随我出发。”
“是,师父!”徐景行闻言,再次躬身行礼,这一次,慧圆禅师受了他的礼。
起身后,徐景行退出竹心斋禅房,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郑重,他也确实如慧圆禅师所说那般,侯府困局已解,他尘缘不重,接下来,他若是能跟随明师,在这个特殊的凡俗世界踏上一条于红尘浊浪中追寻无上菩提的实修之路,于他而言,将是最好的机缘。
第二天拂晓时分,雾气将散未散之时,徐景行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侯府为他这次与慧圆禅师出门给他的一些珍贵草药和日常洁净要用的物品,而后辞别了泪眼婆娑却强忍不舍的秋姨娘,悄然离开了承安侯府,赶回大相国寺。
回了寺中,徐景行还为自己换上了一身与师父慧圆禅师相似的灰布僧衣,当然,他此时仍未剃度,依旧只是佛门居士。
师徒二人并未乘坐车马,只是徒步而行,然慧圆禅师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让徐景行需稍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们行进途中,避开了宽敞的官道,专走乡间小径,一路无甚言语,只是默默行走,感受着晨曦、露水与逐渐苏醒的田野。
约莫晌午时分,徐景行他们抵达了京郊一处名为小河屯的小村落,村子不大,大约只有十多户人家,土墙茅舍,鸡犬相闻,显得宁静而贫瘠。
刚踏入村口,徐景行便察觉到了一股异样气息,虽现在已是午间,却少见炊烟,村中隐隐传来妇人压抑的呻吟声,还夹杂着几个男人焦急的议论和叹息声。
“师父,村子似乎有事发生。”徐景行低声开口说道。
慧圆禅师闻言,面色平静,仿佛早已感知了一切一般:“随我来吧。”
而后他引着徐景行,径直走向村中一间最为破败的茅草屋,屋外围着数个愁眉不展的村民和一个面色惨白却不停搓手的中年汉子。
村民们见是两位僧人打扮的人走进村子,都无太大反应,反而很是客气友好,倒是那搓手的中年汉子,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扑过来,而后噗通一声就对着慧圆禅师他跪了下去:“大师!还求大师救命!我婆娘,我婆娘她生了快一天一夜了,可就是生不下来,产婆说,说如此表现,怕是,怕是大小都难保了啊!”
汉子也实在没招了,他声音哽咽的开口请求道,为显诚心,他额头直接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徐景行听了,心中一震,难产,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度匮乏的时代,这几乎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代名词,当初他专研医术的那个任务世界,碰上如此病例,也不是每次都能将人从阎王殿里抢回来。
慧圆禅师伸手扶起汉子,声音沉稳却有力,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莫急,莫慌,老衲略通些医理,这位是寺中居士,亦懂些救护之法,且容我们看一看那位难产的妇人。”慧圆禅师并未向村民表明自己高僧的身份,只以游方医僧自居。
人命关天的重要关头,村民们也不是很讲究所谓的男女大防,尤其那中年汉子,若他婆娘以及肚里的孩儿都有好歹,他家便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因而,他率先开口,将慧圆禅师与徐景行两人,请入室内。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浑浊,弥漫着血腥气和产妇痛苦的汗味,一个年老的产婆正满头大汗的看着炕上气息奄奄,呻吟都变得微弱不可闻的产妇,她已束手无策,只得连连摇头。
躺在床上的产妇,面色灰白,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头上,双眼已有涣散之象,显然难产,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慧圆禅师见状,快步上前,二指搭在产妇腕脉上,片刻后,对徐景行沉声道:“此乃气血两亏之兆,甚至胎位似有不正,再拖下去,母子俱危,景行,取热水、洁净布来,老衲以金针度穴,激发她最后的元气,你需以推拿之术,助她正位顺产。”
“是,师父!”徐景行没有丝毫犹豫,当初当医师时,他没少救助难产的妇人,虽有段时日没再做这些,但当初认真学的东西却是已深入他骨髓。
取了热水与净布后,徐景行他们并未特意将老产婆与那中年汉子请到外面等候,若这产婆能跟着他们学个一招半式,对日后村中生产的妇人,将是大好事一件。
慧圆禅师取出随身携带的皮囊,里面是长短不一的细锐金针,他手法如电,精准的将数根金针刺入产妇身上几处大穴,原本气息微弱的产妇猛地抽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极度痛苦的嘶鸣,眼中也确实恢复了一丝神采,虽然这丝神采,大多由剧烈的痛苦带来的,但好歹人清醒了过来。
“就是此刻!”禅师低喝一声道。
徐景行凝神定气,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覆在产妇高隆的腹部,感受着其下生命的挣扎与阻滞,他确实还不曾忘记自己从前的所学,放下还能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和角度,配合着产妇宫缩的节奏,轻柔却坚定的推动、矫正她腹中的胎儿。
徐景行的动作娴熟,心神也极其专注,但额角还是渗出细密的汗珠,因为他此刻能清晰的感知到一个生命降临这个世界所遇到的阻碍,也能感受到身下母亲那微弱却为了自己孩子爆发的顽强生命力,哪怕本身已痛苦不堪,她仍在为自己的孩儿做最后的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