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大卫!你那边怎么了?!”
第三小队残存的人员听到了通讯频道里最后那声绝望的哀嚎,当他们冒着武卒的火力拼死冲到相邻位置时,只看到了卡特和大卫两人的尸体。
死状极其惨烈。
他们的头盔正面被某种可怕的钝器完全砸碎,碎片深深嵌入面目全非的脸部——这种头盔原本足以在近距离抵挡9毫米手枪弹的直射!
而那个看不见的凶手,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还没等他们从这毛骨悚然的发现中回过神,沉重的、机械的脚步声已经从楼梯口传来。
数台武卒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冲了上来,用它们的钢铁之躯组成一道无情的推进线。
幸存的花旗士兵立刻启动光学迷彩,试图规避并转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散开、寻找新的掩体时,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极其近的地方爆发开来!
他们惊恐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试图快速冲过街道、逃回地下基地入口的队友,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发出一声痛呼。
紧接着——
砰!
一声闷响,他的脑袋就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当场爆开!
四十三。
是谁?!到底是谁?!
花旗士兵们终于彻底明白了。
有一个幽灵,一个穿着他们战甲、掌握了他们科技秘密的幽灵,正潜伏在这场暴风雪中,冷酷地猎杀他们。
原本保护着他们的风雪和隐身技术,此刻却成了对方最好的帮凶。
热成像在极端天气和同类隐身技术干扰下几乎失效,等那代表死亡的热源轮廓模糊地出现在传感器边缘时,一切都太晚了。
“该死!少校!他穿着我们的战甲!他在我们中间!他正在……呃啊——!”
四十二。
“呼叫支援!我们需要支援!”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花旗士兵中蔓延。
那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死亡的恐惧,牢牢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死神,完美地融入了黑夜与风雪,每一次出手都必取性命,精准而残酷,专攻头部,没有任何有效的反制手段能够施展,唯有最原始的恐惧在疯狂滋长。
然而,就在这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刻,那个恐怖的猎杀身影却突然停止了攻击。
通讯频道里不再有新的伤亡报告,风雪中只剩下武卒机器人规律的射击声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那个幽灵,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次彻底融入了暴雪之中,留下人人自危的花旗士兵,在极寒中感受着另一种彻骨的冰冷。
绝对的静默。
米风切断了所有通讯频段,连与指挥部刘潜龙的专线也彻底关闭。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甚至连他是否还活着都成了未知数。
当他的信号从战术地图上突兀消失时,刘潜龙只能猜测他或许去了机库方向与多克汇合。
然而,多克那边同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米风就像被这场暴风雪彻底吞噬了一样。
“呼……哧……呼……哧……”
沉重而富有机械感的呼吸声,在地下基地幽暗的入口通道内规律地回响。
一道模糊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正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踏过被撕裂的卷帘门。
他走了进去。
然后,停住了。
面甲之下,那双眼睛扫过眼前的景象。这里已不再是军事据点,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三百多人。
投降的乎浑邪士兵、手无寸铁的平民、还有最早在燕山城里就选择跟随他的囚犯……以及几十名拼死抵抗到最后的秦军士兵。
他们此刻都变成了同一件事物——尸体。
以各种扭曲、破碎的姿态,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伤口狰狞可怖,凝固的血液将地面染成一片深沉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
有些人在最后时刻似乎还存着一丝生气,手指抠着地面,向着大门的方向爬行,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生路。
他们的眼睛大多还圆睁着,空洞地望向出口的方向,里面凝固着不甘、恐惧或是最后的期盼。
米风的目光扫过他们。
他身上这套超越时代的隐身战甲,是踏着这三百多具尸体换来的。
在更高层的棋手眼里,这些降卒、平民、囚犯,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筹码,甚至算不上代价。
用他们的命换来一套极有价值的外军尖端装备,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是吗?
米风曾经也是个战争游戏玩家。
在虚拟的世界里,他热衷于爆兵,享受人海战术淹没对手的快感。
他鼠标一点,就能募集成千上万的军队,带着他们南征北战。
死掉一两个单位?那叫战损,数字而已。
损失上百?屏幕右上角的数字跳动一下,无关痛痒。
上千?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上万?没关系,资源充足,发育一下,还能再爆一波。
如果是游戏中的星际战争,上千万,上亿,百亿,千亿,都是小数目,玩家要的从来不是伤亡数字,要的只是占领目标。
但现实,从来不是游戏。
这三百多条人命,是他——“米诺克中校”——用承诺过的优渥条件和一条生路换来的。
他们或许并非个个忠勇,但都相信跟着这个年轻的秦国军官,能有肉吃,能活下去。
单提兰也好,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也罢,他们已经去往南方的亲人,还在等待着他们凯旋而归的消息……
而现在,他该如何去面对那些期盼?
是的,战争必然伴随伤亡。
军方高层或许会看在米风立下的功劳和安抚民心的份上,给这些人的家属发下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然后,生活继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
米风的思绪掠过王黎、拓跋烈、林云明、蒙狰、刘潜龙……等等这些他见过或听过名字的将领。
他们麾下,又曾倒下过多少将士?
他们可曾为某个具体士兵的牺牲,在无人处感到过剜心之痛?
他不知道。或许答案是肯定的。
世人都以为军官只需运筹帷幄,享受尊荣,不必亲身赴死。
可此刻,这个浑身浴血、连呼吸都带着杀戮回响的年轻指挥官,正站在由承诺和尸体堆砌的废墟上。
“呼……哧……”
面甲下的呼吸声被无限拉长,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地注视着这片由他承诺所带来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