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亡的阴影,从猎手转为猎物时,恐惧,便会催生出最疯狂的力量。
“啊啊啊啊——!”
拓跋寂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他那张常年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七窍之中,甚至渗出了漆黑如墨的血液。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团纯粹的、蠕动的黑暗。
“血屠魔域!”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绝学,以燃烧自身精血神魂为代价,强行撑开一片属于自己的,充斥着杀戮、诅咒与怨念的领域。
霎时间,整个玄黄宫主殿,仿佛被拉入了一方无间地狱。
黑色的魔气,从拓跋寂的体内疯狂涌出,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怨魂,发出凄厉的尖啸,扑向李淳淳罡。地面上,浮现出粘稠的血海,冒着腥臭的泡泡,无数断臂残肢在其中沉浮。空气中,弥漫着能腐蚀一切的剧毒,连光线,都被这片黑暗所吞噬。
在这片“血屠魔域”之中,拓跋寂就是唯一的主宰。他自信,就算是王仙芝亲至,骤然陷入此域,也得手忙脚乱一阵。
然而,他面对的,是李淳罡。
一个,刚刚从“死亡”本身归来的男人。
面对这地狱般的景象,李淳罡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漠。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面而来的怨魂,也没有理会脚下翻腾的血海。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小小的,锋利的,还带着一丝茶渍的瓷片。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
“剑,是什么?”
他轻声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这片天地。
“是锋利?是霸道?是快?”
他摇了摇头。
“不。”
“剑,是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挥舞瓷片,只是用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动作,轻轻地,向前一划。
这一划,平平无奇。
没有剑气,没有剑光,没有剑意。
但,这一划之下,整个“血屠魔域”,被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在这片黑暗的画卷上,画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绝对的“线”。
线的一边,依旧是地狱。
线的另一边,恢复了玄黄宫原本的金碧辉煌,神圣庄严。
那些凄厉的怨魂,一旦越过这条线,便瞬间消融,化为虚无。
那翻腾的血海,一旦触碰到这条线,便如同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蒸发殆尽。
拓跋寂的“血屠魔域”,被这一划,硬生生地,定住了!
“这……这是什么剑法?!”拓跋寂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引以为傲的领域,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被大人随手画上了一条线,然后告诉他,你不许过界。
这已经不是武学的碾压了。
这是,法则层面的,降维打击!
……
西侧高台之上。
徐凤年通过《无极天书》,将主殿内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徐无道那平淡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大哥,看清楚了吗?”
“刺客的领域,是‘加法’。他不断地将自己的力量、怨念、法则,叠加到这方天地,试图用自己的‘规则’,去覆盖原有的规则。”
“而李淳罡的剑,是‘减法’。”
“他一剑划出,不是创造,而是‘定义’。他定义了,什么是‘他的’,什么是‘非他的’。他定义了,‘线’之内,是他的规矩。‘线’之外,与他无关。”
“这就是,‘一剑开天’的雏形。也是,当年吕祖,未能走完的最后一步。”
徐凤年的心神,剧烈震动。
他一边听着徐无道的讲解,一边疯狂地运转着自己的大黄庭,通过玄黄宫的阵法,去解析,去感悟那道“线”中所蕴含的,至高无上的“理”。
他感觉,自己对于武道,对于天道的理解,正在被强行拔高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哪里是让他来镇守阵眼?
这分明是,他那个神秘的三弟,专门为他安排的一场,私人订制的,最顶级的现场教学!
……
主殿之内。
李淳罡并没有急着下杀手。
他就像一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饶有兴致地,用手中的瓷片,在拓跋寂的领域里,划来划去。
他划出了一道圆。
圆内的魔气,便只能在圆内打转,再也无法冲出。
他划出了一道方格。
翻腾的血海,便被困在方格之中,像是鱼缸里的水,再也无法蔓延。
他在玩。
用一个陆地神仙圆满的刺杀大宗师的性命和尊严,在玩耍,在印证自己的新剑道。
拓跋寂,彻底崩溃了。
他的领域,被对方涂改得面目全非,像是一块被顽童肆意切割的蛋糕。他所有的攻击,所有的手段,都在那一道道看似随意的“线”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拓跋寂放弃了抵抗,跪倒在地,发出了绝望的哀求。
对于一个骄傲的刺客来说,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比死亡,要痛苦一万倍。
“如你所愿。”
李淳罡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他玩够了。
他手中的瓷片,缓缓举起。
这一次,瓷片之上,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那不是剑光,也不是元气之光。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仿佛来自于世界诞生之初的,“初始之光”。
“我这一剑,曾可搬山,断江,倒海,开天门。”
“但那些,都不是我的剑。”
“今日,我于此地,重获新生。这一剑,便是我自己。”
“剑名……‘归墟’。”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瓷片,轻轻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毁天灭地的波动。
那一点“初始之光”,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拓跋寂的眉心。
拓跋寂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毫发无伤。
他抬头,看向李淳罡,眼中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化为了极致的恐惧。
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消失。
不是肉体的消失,而是“存在”的消失。
他的记忆,他的修为,他的神魂,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都在被那一点光,从根源上,彻底地,抹去。
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生过。
“这……不……是……人……间……的……剑……”
拓跋寂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随即,他的整个身体,连同他那片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血屠魔域”,一起,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飞灰。
风一吹,便散了。
整个大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李淳罡,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融、内敛,却又仿佛能包容万象的,全新意境。
他,回来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他转身,对着那高耸的王座,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天主,为我磨剑。”
王座之上,徐无道的面前,系统面板疯狂闪烁。
【叮!剧情人物‘李淳罡’因宿主而重塑剑道,踏入全新境界,内心受到极大震撼,贡献顶级震惊点+8,888,8-88!】
【叮!宿主成功击杀北莽气运之子‘拓跋寂’,逆转关键剧情节点,获得气运点+5,000,000!】
【气运点余额:17,500,000】
徐无道看着这笔巨款,嘴角微微上扬。
开胃菜,结束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玄黄宫的殿宇,遥遥地,望向了东方。
在那里,一股不逊于此刻李淳罡,甚至更加霸道,更加雄浑的气机,正在疯狂燃烧。
那是王仙芝的怒火。
一个平淡,却又清晰地,响彻了整个东海之滨的声音,从玄黄宫中,悠悠传出。
“王仙芝。”
“热身结束。”
“接下来,该我们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