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淳罡那三个字,在太安城上空响起时,所引发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刚才那场神魔降临般的景象。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玄黄天主是未知的,是神话,是敬畏与恐惧的源头。
但李淳罡,不一样。
他是活着的传说。
是那个,曾经一剑,便能压得整座江湖都抬不起头的,天下第一。是那个,在他们父辈,甚至祖辈口中,流传了无数遍的,剑道神话。
如今,这个神话,从一座真正的,神仙宫殿中,走了出来。
这一幕,所带来的冲击力,是颠覆性的。
“李淳罡……他怎么会和北凉的妖人,混在一起?”
“难道,他也被那妖术所惑?”
“不对!你们看!剑神的气势……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无数武者,仰望着那道,从天而降的青衫身影,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
他们能感觉到,此刻的李淳罡,与二十年前,那个败于王仙芝之手,困于听潮亭的,落魄剑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此刻的他,虽然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与天地合一,与剑道同尘的,圆融气息。
他每向下一步,他周身的剑意,便会,浓厚一分。
当他走到半空时,他整个人,仿佛,已经化作了一柄,无形的,通天彻地的,神剑!
那剑意,浩浩荡荡,煌煌赫赫,与下方韩貂寺那阴冷死寂的气息,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皇陵门前,韩貂寺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名为“凝重”的神色。
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向他逼近的,老对手。
他当然认识李淳罡。
二十年前,他甚至,还和这位剑神,交过手。虽然,只是,试探性的一招。
但现在,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李淳罡,已经,脱胎换骨。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蜕变。
“李淳罡。”韩貂寺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皇宫前回荡,“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你,当真要插手?”
李淳罡置若罔闻,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向下走着。
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看韩貂寺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张,由三千红丝,和无数冤魂,交织而成的,血色蛛网之上。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太丑了。”
他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韩貂寺那张死人脸,瞬间,便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修的,是阴物大道,求的,是极致的,诡异与阴毒。这三千红丝,是他耗费了百年心血,炼化了无数生魂,才铸就的,本命法宝。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可在李淳罡的口中,却只换来了,一句,太丑了。
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无法忍受。
“找死!”
韩貂寺厉啸一声,不再废话。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张覆盖在皇陵门口的血色蛛网,瞬间,便活了过来。
无数道血色丝线,如同一条条,最恶毒的,血色毒蛇,带着凄厉的,鬼哭神嚎之声,冲天而起,向着半空中的李淳罡,噬咬而去!
那每一根红丝,都足以,轻易地,洞穿金石,缠绕神魂。
三千红丝齐出,其威势,足以让任何一位陆地神仙,都为之色变!
面对这,足以遮蔽天日的,恐怖攻击。
李淳罡,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根食指,一根中指。
并指如剑。
然后,对着下方那片,汹涌而来的,血色蛇群,轻轻地,向下一划。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
没有风雷激荡的异象。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仿佛,只是一个顽童,在水面上,随意地,划出了一道,涟漪。
然而。
就在他这一指划出的瞬间。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三千道,凄厉的,鬼哭神嚎之声,戛然而止。
那足以遮蔽天日的,血色蛇群,也猛地,僵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细微的,透明的,剑痕,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那剑痕,从东到西,横贯了,整片天空。
它,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天之利刃,将整个空间,都,一分为二。
而那三千道,血色红丝,正好,撞在了,那道剑痕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那些坚韧无比,足以缠绕神魂的红丝,在触碰到剑痕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
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从头到尾,干干净净。
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剑,破法。
噗!
下方,韩貂寺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黑血,狂喷而出。那黑血,落在地上,竟是发出了,“滋滋”的,腐蚀之声。
他的本命法宝,被破了。
他那张死人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半空中,连衣角,都未曾动过一下的,青衫老人。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没有任何犹豫,韩貂寺转身,便想化作一道黑烟,遁入那,被他亲手封印的,皇陵之中。
然而,他刚一转身。
李淳罡的声音,便悠悠地,从他头顶,飘了下来。
“我让你,走了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
李淳罡,并指如剑的右手,再次,轻轻一挥。
“剑来!”
一声轻喝。
天地间,万物,皆为之响应。
太安城中,无数武者,腰间的佩剑,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剑鸣之声。
它们,仿佛,听到了,帝王的,召唤。
它们,想要,挣脱剑鞘,飞上天空,去朝拜,它们的,神!
一时间,满城皆是,剑鸣之声!
而在皇陵之前,那无数块,被震碎的,青石板,地面上的,尘埃,甚至,空气中,漂浮的,水汽……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无上锋锐的,剑意!
万千道,无形的气剑,瞬间成型,从四面八方,封死了韩貂寺,所有的,退路。
那每一道气剑所散发出的锋芒,都足以,让这位,纵横皇宫百年的,老魔头,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韩貂寺,僵在了原地。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只要他,再敢动一下。
下一秒,他便会,被这,漫天的剑意,彻底,绞成,齑粉。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张老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嚣张与阴冷。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如同神明般,俯瞰着他的,老剑神。
沙哑的,求饶道:“前辈……饶命……”
李淳罡,没有理他。
他只是,对着皇陵那扇,已经被破去红丝封印的大门,再次,伸出了手指。
“一剑,开天门。”
他轻轻地,说道。
然后,一指向前,点出。
轰隆——!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的,通天剑光,从他的指尖,爆射而出!
那剑光,直接,轰击在了,皇陵深处!
整个太安城,都仿佛,被这道剑光,照亮了。
皇宫,彻底崩塌。
赵惇,这位离阳的皇帝,在最后的时刻,没有选择自尽。
他被那道剑光,所蕴含的,煌煌天威,直接,吓破了胆。
然后,在无尽的恐惧中,被那,逸散出的一丝剑气,连同他屁股底下的龙椅,一起,化为了,最微不足道的,飞灰。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当剑光散去。
整个皇宫,已经,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废墟。
而那座,盘踞了离阳五百年的皇陵,也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坑洞的底部,隐约,可以看到,一具,被无数道,金色锁链,洞穿了四肢百骸的,巨大的,黑色魔躯。
只是,那魔躯之上,此刻,多出了一道,从头贯穿到脚的,恐怖剑痕。
魔躯,未死。
但那股,滔天的魔息,却已经被李淳罡,这一剑,给硬生生,斩灭了,九成九。
再也,无法,为祸人间。
做完这一切,李淳罡,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收回手指,拍了拍手,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天空中的,玄黄宫。
只留下,满城,死一般,寂静的,人群。
和那个,被万千剑意,锁定着,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老太监。
许久之后,顾剑棠,带着一众,早已吓破了胆的,世家家主,走到了,那片废墟之前。
他们,对着天空中的玄黄宫,齐齐,跪倒在地。
“罪帝赵惇,已受天谴!我等,恭请天主,入主京城,重整乾坤!”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了,整座,劫后余生的,太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