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通。”
隗晓莲摇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
“估计是搬走了。”
她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打了以前那个座机号码,一直没人接。”
“那就干脆回去看看呗。”
孟亮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你总记得家在哪吧?”
他眉头微微挑起,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我……”隗晓莲低下头。
“其实我也想过,可我不敢回去。”
每个字都像被压在心口,沉得喘不过气。
她害怕。
怕得厉害。
不是怕路途遥远。
也不是怕没人在家。
而是怕面对那扇熟悉的门。
怕看见父母的脸,怕从他们眼中看到失望、嫌弃,甚至是陌生。
她怕他们会用责备的语气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真的是一点都不敢。
那段日子的痛,她一个人熬了下来。
深夜的腹痛,清晨的冷汗,还有医院里刺眼的白光和冷漠的医生。
她的身体被撕裂过,被掏空过,又被草草缝合。
她根本不敢想,爸妈看见现在的她,会不会嫌她丢人。
会不会觉得她给家里抹了黑?
会不会怪她不懂事、不争气?
甚至……
会不会连门都不让她进?
“管他们怎么想呢!”
黄行意直接说道,语气坚定。
“要是他们看见你这样,不但不心疼,还责怪你,那你干脆别认他们了。”
每一个字都像在砸碎某种无形的枷锁。
隗晓莲瞳孔微微颤动,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
“可……除了那里,我还能去哪儿?”
“想去哪就去哪啊。”
黄行意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
“你以为世界就只剩一个家吗?你还有我们,还有以后的生活。”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
“而且我觉得,只要他们还当你是孩子,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轻轻握住隗晓莲的手,掌心温暖。
“你是受害者,不是罪人。”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别老拿别人的反应来折磨自己。”
“真正压垮你的,往往不是外头的冷眼,而是你自己心里的坎。”
“没错,黄行意说得对。”
孟亮拍了拍隗晓莲的肩膀。
“电话打不通,那就亲自回去看看。”
他眼神只有信任和鼓励。
“那是你的家,怕什么?”
他语气理所当然。
“你在那种鬼地方熬了那么久,不就是盼着有一天能回家吗?”
“别让过去的阴影,挡住了你回家的路。”
“我……”隗晓莲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这时,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三个人同时转头,望向门口。
孟家的门被人猛地拉开。
邱善美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喊道:“晓莲!有你的电话!快回来接!”
“我?我的电话?”
隗晓莲正弯着腰在院中洗衣服。
听到喊声猛地一怔。
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顾不得许多,她转身就往屋里跑。
黄行意和孟亮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她们一进孟家的门,就看见隗晓莲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只听见她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她反复说着同一个字:“好,好,我知道了……好,我听你的,我……我明白……”
每一个“好”字都说得艰难而破碎。
等她终于挂了电话,手机滑落。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仍站在原地,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黄行意心头一紧。
她轻声问:“那个……是家里打来的?”
“嗯。”
隗晓莲低着头,声音微弱。
“是我老公。”
“啊?”
黄行意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结婚了?啥时候的事?你从来没提过……”
“被带到定乾村之前……我已经领证了。”
隗晓莲缓缓抬起头,目光空茫地望向屋角的土墙。
“三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和他领完证才半个月,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黄行意和孟亮都僵住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他们望着隗晓莲。
这事的分量,谁都明白。
一个刚毕业的姑娘,人生正要启航。
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彻底碾碎。
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
而这三年对隗晓莲来说,而是无尽的折磨与摧残。
三年前的隗晓莲,是那种走在校园里都会被人多看两眼的姑娘。
她眼里有光,有对未来的憧憬。
有对爱情的期待,有属于青春最纯粹的模样。
人生刚掀开最美好的一页,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撕碎。
现在她终于逃出来了。
可她的身体或许能逃出那座大山。
心却早已千疮百孔,布满裂痕,再也无法复原。
黄行意嘴唇都被咬得发白。
她慢慢蹲到隗晓莲面前。
她轻声问:“你男人……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吗?你跟他讲了吗?他是怎么回应你的?”
隗晓莲摇摇头,嘴角扯出一点苦笑。
“没说。我……不敢说。那些事,太脏了,我怕他嫌弃我,怕他觉得我……不干净。”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他……应该能想到吧。毕竟……不是凭空消失的。”
孟亮在旁边忍不住插话道:“你别老拿镜子折磨自己。身材一点没走样,脸色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糟。人没变,别总觉得自己不行。”
黄行意转头瞪了他一眼。
她缓缓叹了口气。
“问题是……这跟长得好不好看有关系吗?外表好看又不能填饱心里的空。她整整失踪三年啊,整整一千多天。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连个音信都没有。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她心里有多苦,受了多少折磨,他能懂吗?他凭什么觉得一见面就能重新开始?”
“哎,别说了。”
隗晓莲突然笑起来,带着点颤抖。
她摆摆手,像是在赶走什么看不见的阴影。
“我想开了。能逃出来就是万幸,至少我还活着,要是他接受不了我,那就离呗,日子还得过,地球不会因为我一个人的事就不转了,对吧?”
黄行意默默按住胸口。
她的眼眶有点热,却始终没流下来。
望着关着的洗手间门,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酸涩与心疼。
“行了,我要去冲个澡!”
隗晓莲动作刻意轻快,像是用这轻松的姿态掩饰内心的千疮百孔。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她直接让冰凉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