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云新阳和吴鹏展没像往常那样练功,反倒仔细穿戴整齐,烧饭婆子已经提前做好了饭,就见小厮提着食盒来了小院——不用说也知道是老胡特意吩咐的,煎得金黄的饼子,熬得稠稠的白粥,温乎着正好合口。
吃完早饭,小厮递来个油纸包,里头是给小扣子和新昌的饼。俩人往府学后面走,到了跟胡添翼约好的地方,就见小扣子和新昌跟俩小猴似的,蹲在路边老槐树下,瞧见他们过来,“噌”地跳起来迎上去,眼睛亮闪闪的。云新阳把油纸包递给新昌,没等片刻,就见府学后门晃出两个身影,一胖一瘦,不用猜也知道是胡添翼和他书童。
还没走到跟前,胡添翼的大嗓门就先飘过来了:“你们吃早饭没?我给带了大肉包子!府学门口老王家的,油乎着呢!”
书童在一旁听着,也赶紧把手里的油纸包举高了晃了晃,让他们瞧。
到了近前,书童解开油纸包,热气混着肉香“呼”地冒出来。胡添翼先捏了一个,咬得油汁直往下滴;吴鹏展也伸手拿了个,捏着烫得直换手;云新阳却轻轻摆了摆手。
“吃啊!客气啥?买得多,够你们吃的!”胡添翼含着包子嘟囔。
“我们在小院吃过了,”吴鹏展替他答了,“我就尝个鲜,他不吃就罢了。”云新阳瞧着他,心里偶尔会想,自己在外话少,许是因为吴鹏展总把他的话都抢着说尽了吧。
许是庙会的缘故,这条小道上行人不算稀,也不算挤,隔不远就有三三两两结伴的,说说笑笑往前走。他们跟着前头人走就行,压根不用操心走错路。
离开府学后墙,往下走了约莫一里地,就到了个小山涧。溪水潺潺,清亮亮的,既不深也不宽,水面上摆着几块大石块当垫脚石,踩着石头“咚咚”几步就过了溪。
前头是片缓坡,坡不算陡,踩上去脚下稳当。几人放慢脚步,边走边聊。
“说起来咱俩真亏,”吴鹏展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嘟囔道,“白虎寺离咱家没多远,年年有庙会,咱都十四了,一次热闹都没凑过。”云新阳走在旁边,听着却没太在意,热闹不热闹,于他倒没什么要紧。
“我爹活着时带我去过,”新昌声音轻了些,像是在捞儿时的碎记忆,“那时候还小,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就记得骑在我爹脖子上,人挤人,比上埠镇逢集多太多了。路边全是摆摊的,有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还有卖糖画的——我爹还给我买了个糖老虎,甜滋滋的,舔了一路。”
“小镇子的庙会能有多热闹?哪比得上府城的?”胡添翼撇撇嘴,拍了拍他肩膀。
“那倒也是。”新昌笑着应了,眼里的怅然散了些。
云新阳走在最前头,听着身后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脚边的草籽熟了,风一吹“沙沙”响。心里想着远方的家里:这时候家里该农忙了吧?今年地多了些,爹娘和哥嫂怕是要从早忙到晚,连歇脚的功夫都少吧。
家里那头,老黑瞧着豆子和黄三各赶着一头牛,早晚耕地、耙地;刘老头撒种;其他人趁着空当去挖地角。他找云老二说:“地里这些活儿,他们几个忙活已经绰绰有余,我还是带着刘满屯进山拔草去吧,别让山里的药材荒了。”云老二点头应了。
老黑去了山上。云老二看到山上地里都有人顾着,他这“荒地太上皇”,也总算能腾出手去荒地那儿,帮自家那“孤家寡人国王”儿子了。
云新晖在吴家粮店也混得熟络。他嘴甜,见人先笑,脑子又灵光,掌柜的又因他是自家老爷介绍来的,更是多照看三分,把经营的诀窍几乎都掏出来教他,连算账的小窍门都不藏私。
云家的鸡蛋,如今也不用专人送了——云新晖去镇上时顺手捎过去就行。今年鸡蛋产量少,自然就金贵难买,尤其是用鸡蛋做的皮蛋,他家独一份,好多人奔着鸡蛋来吴家杂货铺,瞧见铺子里有自家要用的油盐酱醋等等要用到的东西,不用说也会顺手捎上,省的再跑他家,倒给杂货铺带了不少生意。吴家掌柜天天乐呵呵的,见人就夸云家鸡蛋好。
有熟人问起云新晖没去他这个大爷家杂货铺当学徒,偏去了二爷家粮店,他却摆摆手:“这有啥?云家跟二爷家亲近,孩子去那儿自在,咱这儿沾着鸡蛋的光,就挺好。”
码头上的范家杂货铺正犯着愁。眼瞅着吴家靠着顺带卖云家那点鸡蛋,生意比自家红火了不少,掌柜的急得直搓手,找范老太爷商量:“要不咱也跟云家签个文书,专收他们家的鸡蛋?”范老太爷捻着胡子没反对,却道:“我犯不着为这点鸡蛋,再跑云家一趟,你自个儿去谈吧。”掌柜的只好应下,心里暗暗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才妥当。
范家掌柜的知道农家这季节正忙着,男人们大多都在地里忙活,于是特意选了吃早饭的时辰来堵云家男人。
云老二一家这时正在后院吃早饭,趴在旁边地上歇凉的小黄和小狼,忽然抬起头,朝着大门口的方向“汪汪”叫了几声,身子却仍趴在地上,没挪半步。
“这几只狗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了?大黄和二狼听到有人进荒地,连汪汪声都懒得发,这俩小的倒是叫了,可身子却钉在原地不动弹。”云新晨纳闷道,嘴上说着,身子却没动,喝一口稀饭,夹一筷子咸菜,又咬了口大白馒头。
狗子见主人没动静,只好爬起来。小黄用头蹭了蹭云老二的腿,又转头对着门外“汪汪”两声,那意思是门口来了外人。小狼则直接叼住云新晨的衣襟拽他起来,像是在催:快去门口看看呀。可见云新晨依旧不慌不忙,还在那儿有吃有喝,它便打算沉下身子使劲拽。云新晨瞅见小狼这架势,忙低声呵斥:“小狼,别使劲,再拽烂了我的衣服,瞧我不揍你。”屁股却依旧没从凳子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