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方才还因为被绑久了四肢无力的兰泽,此刻已经迅速将匕首拔了出来,用力抵在宁言脖子上,他撕下所有伪装,冷冰冰地注视着在场所有人。
扫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对准了面白如纸,正死死盯着他的喻承白。
兰泽道:“出去。”
喻承白用力皱眉,没有动,他不敢动。
兰泽手里的匕首往宁言脖子上压了压,瞬间一道清晰的血痕,他大声道:“想看他被我割破喉管吗!”
腹部的伤口并不足以致命,但也并非不算严重,即便宁言用手捂着伤口,也是无济于事。
鲜红的血从指缝涌出,衣服很快染了大片的红。
他从前受过比这还重的伤,甚至有过濒临死亡的绝境时候,却从来没有此刻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
宁言从不觉得,他怕死。
直到现在,这里几乎站满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爱的人都在这里,看着他被刀架在脖子上。
他确实怕死了。
隐约间,宁言想明白了——
为什么刚才那么久兰泽都没有动手,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迅速地赶到这里,为什么杀他一定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相识多年,兰泽大概很清楚,他从来不是畏死的人。
那么让他去死大概真算不上什么惩罚,真正的惩罚是让他在死前感到悔恨、痛苦、绝望、疯狂地想要活下去……
他要他充满痛苦地死去。
“兰泽。”
宁言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除了刀子刚捅进去的时候感到震惊,以及看到兰泽眼神里的恨意感到震惊之外。
此刻的他完全不像是个被挟持的人。
一副看惯生死的模样,就连被背刺的失望跟痛恨都看不到,只是眼里带着疑惑,问他:“能在杀我之前告诉下我原因吗?我这个人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我扪心自问,对你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兰泽双目猩红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言能感觉到,他有点儿生气了,却不收敛,继续道:“我们以前见过?”
“实在抱歉,我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或者我不小心杀过你的家人还是朋友?你是来找我寻仇的?”
“如果是寻仇,你请便,干这一行之前我就没想着自己能安稳退休。”
兰泽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好几次都想直接割下去。
他死死盯住面前的人,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好一会儿,才咬牙道:“K,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宁言说:“看来我应该记得你?”
“格兰特这个姓氏,还记得吗?”
‘……’
宁言微微一怔,很快笑了,唠嗑般道:“时间过的好快啊,以前我在这里抱你玩的时候,你才两三岁,转眼就这么大了。”
兰泽忽然愤怒起来,大声质问:“抱我的人是你吗?!是你吗!!!那个人是你吗!!”
他情绪异常激动,整个人像一头突然暴怒的狮子,双眼红的能滴血。
喻承白几人死死盯住他那把匕首,满面惊惧,生怕他一怒之下,理智情绪全部失控。
直接将宁言的喉管一刀割开。
然而,宁言却仿佛看不到脖子上的匕首,淡淡道:“不是我,但在735那几年里,晚上你害怕睡不着觉,抱着你哄你睡的人,是我。”
“对……是你。”兰泽瞪着他,双眼发红发烫,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混乱,吐字都开始颤抖模糊起来,“可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就是你!!!”
“怎么就是你!!”
没人能懂他这番撕心裂肺的咆哮下的崩溃,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疯狂可怕。
可偏偏,宁言听懂了。
回想当年兰泽进入735的种种,再联想他曾经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理解他此刻的崩溃跟绝望。
虽然宁言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的,但被命运眷顾结果却发现是被命运戏耍的感觉,宁言却感同身受。
他猜测兰泽在进入735之前,过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日子,整日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后来有一天,他听见一个叫735的组织在培养杀手,需要的就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于是,为了活下去,他毫不犹豫去了。
然后,他在735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宁言,还有moros。
两个深深印在他脑海里的名字。
曾经还在温暖的家园里时,这两个人会每晚越过高高的围墙与荆棘丛,来到他的房间。
陪他玩、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给他带很多外面的有意思的东西……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终于在735见到了拥有这两个名字的人。
跟记忆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于是他历经千辛万苦,从成百上千的学员里脱颖而出,成为了那两个人的徒弟。
唯一的徒弟。
虽然那两个人还是像从前那样喜欢打打闹闹,隔三差五打架,没日没夜吵架。
morose也还是跟记忆里一样,总是冷着脸,爱说些讨人厌的话……
可宁言也没有变化,他也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染着漂亮的头发,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每次都会在他被morose骂的时候站出来,会在他第一次杀人感到害怕时抱着他睡,会在其他成员欺负他的时候,帮他一鞭子抽回去……
太多太多了。
没有父母的他,居然从这两个人身上,诡异地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与母爱。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宁言不是‘宁言’,而是导致他失去家园的罪魁祸首,是害死他家人,导致他多年颠沛流离的始作俑者的儿子。
以为被命运眷顾,实则被命运戏弄。
这种前后落差,确实能把人逼疯。
宁言都被这种落差逼的想死过,更何况兰泽这个年底才满19岁的孩子,再天赋异禀的人,也承受不住命运开给他的巨大玩笑。
“我理解你的愤怒。”宁言忽然道,“你想杀我确实情有可原。”
“你理解什么?你凭什么理解?你哪里理解!”兰泽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抖。
“兰泽,如果决定了要杀一个人,那就不要优柔寡断。记住,反派永远死于话多。”
宁言笑了下,“这是我作为老师,教给你的最后一课。”
说完,他一把握住了兰泽拿匕首的那只手,狠狠的、不遗余力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宁言!”
“阿言!”
“卧槽?!”
仅仅一个转眼,匕首架在了兰泽脖子上。
宁言握着匕首,用充满温柔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满眼心疼。
良久,才轻声道:“很遗憾,阿泽,我刚才教你的,你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