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石坑中噼啪炸响,火星子窜到半空中又簌簌落下,将陆醉川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蹲在沈墨寒摊开的地图前,指节抵着额角——刚才那口血吐得太急,此刻太阳穴还突突跳着疼。
\"根据黑雾蔓延的轨迹,大祭司虚影出现时的方位角,还有晶石碎裂时溢出的阴煞之气走向。\"沈墨寒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停在\"赤血谷\"三个字上,\"献祭点应该在这里。\"
她抬头时,眉峰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十年前我在《玄阴志》里见过记载,赤血谷底有处'九渊锁魂阵'的残基,最适合用活人血祭唤醒邪灵。\"
玄风长老摸了摸颔下灰白的长须,青铜铃铛在腕间轻响:\"当年我随师父清剿过谷里的邪教余孽,地底下确实有密道直通山腹。\"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地图边缘,\"不过要进谷,得先过鬼哭峡——那地方两侧都是悬崖,最窄处只能容一人通过,易守难攻。\"
钱大帅的烟杆在石头上磕得咚咚响,火星子溅到他军靴上:\"要我说,这赤血谷就是个陷阱!\"他粗短的脖子涨得通红,\"上回咱们去镇北荒冢探路,折了三个弟兄!现在跑这么远,路上再中埋伏,拿什么跟周天佑的阴兵拼?\"
几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跟着点头,其中个左脸有刀疤的扯了扯衣角:\"大帅说得对,咱们又不是神仙,总不能拿命填窟窿。\"
陆醉川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篝火里未燃尽的木柴——那是今早牺牲的三儿捡的,此刻正烧得噼啪响,像极了三儿平时吹唢呐的调儿。\"三儿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铜锣,\"他说等打完这仗,要回乡下娶媳妇,种两亩红薯地。\"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沈墨寒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温度冷得惊人,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现在退一步,大祭司就能进十步。\"陆醉川撑着膝盖站起来,酒葫芦在腰间晃出清脆的响声,\"他要的不是咱们的命,是这方圆百里的活人魂!三日后亥时,要是让他成了祭,咱们脚下这片地,会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域。\"
他扯下脖子上的银锁,那是小九用捡来的碎银打的,刻着\"平安\"二字,\"我派人探过鬼哭峡,有条采药人走的野径,从西边悬崖绕过去,能避开主道。\"
沈墨寒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指针在阵眼纹路上急速旋转:\"我昨夜用'星罗阵'算过,这条小径的凶煞值最低。\"
她抬头看向钱大帅,目光软了些,\"大帅要是担心,咱们分两批走。我和醉川带第一队探路,玄风长老带第二队在后面三百步压阵,您留一半弟兄守营地——这样总稳妥了?\"
玄风长老抚掌轻笑:\"我这把老骨头,正好给年轻人断后。\"
他解下腰间的青铜铃铛串,\"这铃铛是用天山寒铁铸的,阴兵近了会响。要是遇到麻烦,我摇三声长铃,你们就往东边山坳撤。\"
钱大帅的烟杆在手里转了两圈,终于重重一磕:\"成!但要是出了事——\"他盯着陆醉川染血的袖口,\"你得给我个说法。\"
陆醉川弯腰收起地图,酒葫芦里的烧刀子晃出酒香:\"要是折了弟兄,我陆醉川给他们磕三个响头。\"
后半夜的山风裹着露水,打在人后颈上凉飕飕的。
队伍沿着野径往上爬,沈墨寒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桃木剑隐隐泛着青光——那是她用前清皇陵里的千年桃木削的,剑脊刻满了镇邪符。
\"停。\"她突然抬手,剑尖指向左侧的灌木丛。
陆醉川立刻打了个手势,队伍像影子似的散进两边的岩石后。
他摸出袖中的判官笔,笔杆上\"破邪\"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有活人气。\"沈墨寒的声音压得极低,\"至少五个,带着兵器。\"
风里飘来股腥甜的铁锈味——是黑狗血。
陆醉川的瞳孔缩成针尖——黑血帮的人最喜欢用黑狗血祭刀,那味儿他在周天佑的地牢里闻过七次,每次都对应着一条人命。
\"看来大祭司等不及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颗带缺口的虎牙,\"正好,省得咱们摸黑找。\"
话音未落,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五个蒙面人从草窠里窜出来,手里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刀身浸过尸油,专门破道家的护身法。
为首的汉子扯下脸上的黑布,左耳垂着个银环:\"陆醉川?老子等你三天了!\"他挥刀指向沈墨寒,\"把那女的留下,爷给你个痛快!\"
陆醉川摸出酒葫芦灌了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往下淌,烫得他眼底泛起血丝。
他握紧判官笔,笔尖的金光像活了似的缠上笔杆——这是小九用盲杖削的笔,她刻\"破邪\"时,刀尖划破了手指,血渗进木纹里,现在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想留谁?\"他笑了,声音里带着股烧红的铁浸入冷水的嘶鸣,\"先问问这杆笔答不答应。\"
月光突然暗了暗。
为首的汉子刚要说话,就见道金光破空而来——那是判官笔的笔尖,正正扎在他咽喉上。
他瞪圆了眼睛,手还攥着鬼头刀,人却像被抽了线的木偶,直挺挺栽进了灌木丛。
其余四人愣了一瞬,刚要反扑,沈墨寒的桃木剑已划破空气。
剑身上的符纹亮起红光,像条火蛇窜进人群。
玄风长老的青铜铃铛在后方炸响,清脆的铃声里裹着闷雷——那是他用内力震响的\"锁魂铃\",阴兵听了走不动道,活人听了腿肚子发软。
陆醉川抹了把嘴角的血,酒葫芦里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望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黑血帮弟子,突然听见山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轻笑——像锈齿轮转动的声音,是大祭司!
\"三日后。\"那声音裹在风里,钻进他耳朵,\"你护得住他们,护得住这满山的活人么?\"
陆醉川握紧了判官笔。
笔杆上\"破邪\"二字的血纹,正随着他的心跳,一点点变成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