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晋军进入池阳境内后,坐镇高陆的苻坚再也按耐不住了。
他先下旨将苻丕和朱肜等人申饬一顿,下令他们迅速调集周边城池的兵马,缩小包围圈,堵住晋军去路。
长安的苻宏同样没逃过责难,苻坚指责他身为太子,却坐视无辜百姓流亡在外,手握京城禁军,却对近在咫尺的敌军毫无表示。
苻宏又羞又愧,原本打算亲自率军出征,在留守大臣的劝谏之下,这才下令自家兄弟平原公苻晖和钜鹿公苻睿领两万禁军北上,渡过渭水安营,阻止晋军南下。
苻坚自己也没闲着,亲领大军离开高陆,向西进发,直奔池阳。
在慕容垂的一通迂回之下,京畿的兵力全部被调动起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网,向晋军袭来。
连日的奔袭,慕容垂的神色依旧镇定,只是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
听完斥候的回报,他对刘袭等人说道:“秦军都在向池阳赶来,但步骑速度不一,得到的号令也分先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尚未合拢的夹缝中杀出去。”
众人随他征战多日,在敌国境内来去自如,大为畅快,纷纷笑道:“慕容公下令便是。”
慕容垂点点头,说道:“各方敌军之中,北地郡多为郡县兵马,相对容易突破,所以我意向北突围,先打开缺口,一会刘将军率军先行,我领军殿后,击退追击的秦军后,前去与你会合。”
刘袭说道:“还是我来殿后吧,慕容公身为主帅,连日辛苦……”
慕容垂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了,刘将军不可大意,北地郡兵马虽然稍弱些,但领军的朱肜却极为强势好战,并非易与之辈。”
刘袭躬身称是,带着两万人先行。
一直远远监视晋军的苻丕,这会正在接待从渭水边赶来的苻睿。
苻睿是过来打探情况的,他觉得加上自己和苻晖的两万人,秦军完全可以主动出击,不必等其他几路围过来。
苻丕这段时日被晋军绕得心力交瘁,叹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大军过去,晋军肯定就逃了,不会蠢得和我们交战的。”
“那样也行啊,”苻睿自信道:“先堵住去往河东的通道,再出动大军追着晋军打,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迟早会被拖垮。”
苻丕虽然觉得自家兄弟说得有点有理,但他已经不想思考这些了,只是说道:“你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不妨去和父亲说,只要他下旨,我就照办。”
他从攻打襄阳开始,被苻坚骂了一通又一通,不想去自找麻烦。
苻睿还要再劝,一名斥候快步走了过来,高声道:“敌军离开驻地,向北而去。”
苻丕不耐烦地点点头,摆手道:“再探。”
见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苻睿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敌军都跑了,兄长为何还不下令追击?”
苻丕无奈道:“他们每日这么停停走走,就是想吸引我领军去追,这会不知道正躲在哪埋伏我呢。”
苻睿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你就这么放跑他们?”
“我又没说不追,”苻丕说道:“北面不是还有朱肜吗?等我确定没有埋伏,再追上去也不晚。”
苻睿连连摇头,对兄长的谨小慎微非常不满,“难怪晋军如此猖獗,兄长畏敌如虎,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苻丕被他一再的轻视话语激怒,冷笑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若有能耐,我给你两万人,你可敢前去追击?”
苻睿高声道:“有何不敢!”
“很好,”苻丕当即喊来部下,给苻睿分了两万人,又道:“这可是你要去追的,若是出了事,父亲那里,你自己去领罪。”
苻睿满不在乎地答应下来,带着人马就离开了。
可等苻睿走后,苻丕冷静了一会,又有些后悔,万一苻睿有个好歹,他的责任也跑不掉,毕竟兵马都是他提供的。
但去都去了,这会遣人去追,苻睿肯定不会同意回转。
苻丕懊恼地下令剩下的队伍火速集结,追了上去。
慕容垂和慕容绍率军埋伏了一阵,不见任何人影,以为秦军上过几次当,不敢再追了,正准备离开,去跟上刘袭。
就在这时,南边的大地震动,一条黑线出现在了晋军的视野里。
慕容垂表情古怪,感慨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头铁的对手,同样的错误一番再犯。
苻睿一路快马加鞭,顺着官道就往北追,沿途一片平静的原野,让他在心中更加腹议兄长的胆小怯懦。
正在他策马扬鞭之时,道路两旁异变陡生,两支乌泱泱的骑兵从各种遮挡之后杀出,汇聚成两柄利刃,从侧翼插进前进中的秦军队伍。
苻丕麾下的这支骑兵与慕容垂作战多时,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见又中埋伏了,驾轻就熟地就往回跑。
他们知道,只要跑得足够快,晋军是不会追的。
但这回领军的换成了苻睿,他并不知道这个,观察到敌军并不是很多后,正要下令大军结阵抵抗,却惊恐地发现周围的秦军都在往回跑,将他落在了原地。
如此醒目的目标,慕容垂哪里会错过,立刻带人奔向苻睿。
苻睿命亲卫上前抵挡,同时大声地号令大家不要跑,敌军不多,他们完全可以一战。
可奔跑起来的骑兵哪里是他喊得住的,一直到慕容垂带人将他的一队亲卫杀了个干净,那些撤退的秦军都没有回头。
苻睿见状,认命般地大喝一声,挺枪迎向身前的那个老头。
慕容垂伸出长槊一拨,就将苻睿的长枪隔开,然后一槊刺去,将苻睿洞穿,甩落马下。
可怜苻睿还没来得及自报身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慕容垂手上。
不过就算知道,慕容垂也不会留手,他急着率军突围,抓这么一个俘虏毫无意义。
总不能指望挟持一个秦国皇子,就可以逼迫苻坚让出道吧,他只是仁,又不是傻。
解决追兵后,慕容垂立即下令撤离,苻睿死得快也是好事,他不及自报家门,好歹为自己留下一具全尸。
等后至的苻丕聚拢败军,赶到现场时,苻睿已经凉透了,晋军则早就跑得没影。
苻丕跳下马,抱起兄弟的尸体,一阵绝望,这回父亲恐怕不是遣人骂自己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