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今天的手气不太好,输了不少钱,眼下他手里面就只剩下三个筹码了。
他打算换一桌去试试运气。
然后就听见了一道询问怎么玩的声音。
扭动再一看,就见牌桌上面出现了一张新面孔。
浓眉大眼的,长得还挺周正。
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居然跟请教玩的人说,自己来这里玩,想赢钱。
真是好笑啊。
试问来这里玩的人,哪一个不是奔着赢钱来的?
这傻蛋,一看就是从来没来赌坊玩过的生瓜蛋子。
李昀转了转眼珠子,他看看自己手里可怜巴巴的三个筹码,又看看赵四郎手边那个装满了筹码的小竹篮子,再看看赵四郎那张写着“我很好骗,快来骗我呀”的脸,他果断地转身回去。
“这位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怎么,不知道怎么玩?没关系啊,来来来,我教你!”
李昀说着话,便自顾自地坐在了赵四郎对面。
先将自己的筹码拿一个出来放到桌子上,推到中间去,然后示意赵四郎也放一个筹码上去。
赵四郎一副很高兴有人愿意教他玩的样子,忙拿出一个筹码放桌上。
然后他想了想,似乎觉得一个筹码太少,又抓了一把补上。
李昀数了数,见赵四郎拿出来的筹码居然足足有十三个之多,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十三个筹码呢,就是十三两银子!
一个连怎么玩都不知道的生瓜蛋子,一出手就是十几两银子试水,果然好骗!
李昀望着那十三个筹码,咕咚吞咽了下口水,然后他强压住心中的兴奋,对赵四郎道:“这一把呢,我先教你怎么赌大小点……不过咱们话说在前面哈,我教你赌,就不收你学费了,但是万一你要是赌输了,你可别怪我。”
赵四郎忙站起身,感激地朝他抱拳道:“不会不会,大哥肯教我,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呢,一切都按照这里的规矩来!”
“行,你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李昀用手指头点了下牌桌边站着的伙计介绍道:“他呢,是赌坊的荷官,一会儿他会摇骰子,摇完以后,咱们两人就猜点数,谁猜的点数大,谁就赢……懂了吗?”
赵四郎点点头:“哦,懂了!”
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很茫然,一看就没怎么懂。
旁边的万有田心中嗤笑了声,暗道这算什么教,能懂才怪!
但是李昀才不管这些,他见赵四郎点头了,便扭头对荷官道:“开始吧!”
荷官在征询了赵四郎的同意后,便开始摇起骰子来。
一阵哗啦啦声响后,骰杯套着骰子倒扣在赌桌中央。
李昀率先报出一个点数。
然后他笑吟吟地看向赵四郎:“小兄弟,该你啦。”
“……”赵四郎挠了挠头,显然还有些懵,吭哧吭哧半天,报出一个数字。
不出意外,他的十三个筹码,输了。
抛开赌坊抽走的抽成,李昀仅用一个筹码,就给自己赢回十个筹码,高兴的嘴角险些没压住。
于是第二把,他压上了五个筹码。
赵四郎这次倒是谨慎了些,也只跟了五个筹码,并且抢在李昀之前报点数。
仿佛谁先报点数,谁就能赢似的。
十分贴合赌坊新人形象。
可他一个连骰子要怎么玩都不知道的生瓜蛋子,不管再怎么谨慎,再怎么抢先,结局似乎都只有一个:输。
不过才两盏茶的功夫,他小竹篮里那一篮子堆得冒尖的筹码,就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量了。
再看看李昀面前,原本可怜巴巴的三个筹码,直接翻倍暴涨,变成了小山似的一堆。
因此,当输红了眼的赵四郎提出换个玩法,他要亲自摇骰子跟李昀比大小点时,李昀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长乐坊的赌桌上面一共有三种玩法,一个是推牌九,一个是打叶子牌,再一个就是摇骰子。
而李昀觉得自己玩得最好的,就是摇骰子。
跟那些赌场老手比,他可能还不够看。
但是跟赵四郎这个新手比,那他就太有优势拉。
至少李昀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第一把,赵四郎又输了。
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赵四郎的竹篮里面只剩下了一个筹码。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喉头不自觉地吞咽,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竹篮里面仅剩下的一个筹码,一副输红了眼,又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
李昀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运气这么好,居然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大傻子。
他抱着从傻子那里赢来的筹码,再也忍不住,咧开嘴就要大笑——
没笑成。
因为这时,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赵四郎!”
紧跟着一个女人冲过来,抬手就给了那个给他送钱的大傻子一记耳光。
巴掌声又响又亮。
李昀下意识地闭上嘴,将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的大笑声又咽回肚子里去。
他瞪大眼睛望着冲进来的女人,心中暗道:“好凶悍的婆娘!”
凶悍婆娘沈玉楼,打完一巴掌后,自己也吓住了,她看看赵四郎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子,再想想这个巴掌印子是她打出来的,她顿时有些无措地捂住那只打人的手。
沈玉楼今天是出来购买食材的。
结果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拎着买来的食材,正要过来跟赵四郎打招呼,却见赵四郎抬脚走进了长乐坊。
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手里买来的食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等她被身边行人撞得醒过神,连忙就往长乐坊跑。
奈何长乐坊不接女客,她被拦在了外面。
后面她围着长乐坊转了一大圈,总算混进来了,结果一进来,就看见赵四郎正在跟人赌骰子。
彼时的赵四郎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分明就是一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
她顿觉脑袋上面雷声滚滚,完全不敢相信牌桌上那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是赵四郎。
因此,她才会在极度的震惊和愤怒两种情绪驱使下,跑过来直接给了赵四郎一巴掌。
打完以后沈玉楼就懵了。
她跟赵四郎什么关系啊。
她有什么资格管傻子。
而且,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当众打巴掌,会很没面子的吧?
赵四郎也懵了,显然没想到沈玉楼回来。
然而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沈玉楼的手,兴奋地说道:“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快快,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我跟你说,我今天的手气特别好,我肯定能赢钱!”
说完,大拇指迅速在沈玉楼的掌心敲了几下。
力道不是很重。
但是沈玉楼能清晰地感觉到。
她又是一愣,再抬眼,刚好望进赵四郎的眼眸中。
虽然眼底有充血迹象。
但是眼神清明而坚毅,丝毫不见方才的疯狂。
还有他那句娘子……
赵四郎绝对不可能叫她娘子。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四郎是在用这声“娘子”向她传递什么信号吗?
会是什么信号呢?
赵四郎现在在府衙当差,经常协助刺史大人办案……所以赵四郎是在办案??
想到那种可能,沈玉楼抖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坏事了。
而这时,赵四郎又再次催促她道:“娘子,快把你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给我啊!”
沈玉楼:“……”
女人抓到自家男人在外面赌博,这种情况下,她身为老婆,应该是什么反应呢?
肯定是打男人呀!
于是沈玉楼咬咬牙,一狠心,又给了赵四郎一巴掌。
跟先前那一巴掌不同,这次沈玉楼用上了巧劲儿,巴掌声听着很响,实际真正落在脸上的力道并不重。
但是赵四郎配合地将脸往边上偏了下,而且还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住脚。
李昀看的啧了啧舌,再次感慨一句好凶悍的婆娘。
幸亏这么凶悍的婆娘不是他媳妇。
他搂着赢来的一怀筹码,打算悄悄溜走。
作为一个长年在赌场厮混的人,这种情况李昀太熟悉了:男人跑来赌坊赌钱,家里的女人发现了,追过来,然后夫妻俩大打出手,女人哭叫,男人咒骂。
这样的情况在长乐坊太常见了,别说李昀见多不怪,就是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稀罕。
所以李昀没打算留下来瞧热闹。
结果他才刚要抬脚开溜,赵四郎忽然一把抓住沈玉楼手腕,然后从她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来。
沈玉楼今天是出来采购食材的。
因为这次的食材中包含了几道中药材,还有从西域那边来的几味香辛料,再就是还要用到新鲜的牛羊肉……反正都是贵巴巴的东西。
所以她这次出门采购,除了一钱袋子的银裸子外,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现在这些东西全被赵四郎倒在了桌子上。
赵四郎将那些银裸子和银票全都塞给赌坊的伙计,红着眼睛催促伙计:“换成筹码,全都给我换成筹码……快去啊!”
又是一幅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