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柔坐在飘窗上，双手抱住膝盖，扭头看着窗外。
瀑布般的黑发有些凌乱，棉质的睡衣软软趴在背上，纤瘦的背部中间，微微隆起的脊骨略微弯曲，安静而落寞。
“你走吧！我谁都不想见。”
尹柔头也没回，语气散漫低颓，仿佛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尹柔。”顾霜辰放下鲜花礼品，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听到这个声音，尹柔猝不及防回过头来，泪眼朦胧，冷白细嫩的脸蛋更加清瘦，刚一张口，哭腔就溢了出来。
或许是不想在前男友面前太过矫情，尹柔及时闭紧嘴巴，把哭声咽了回去。
片刻之后，才勉强同他们打了招呼。
唐文康怎么变成这样？顾霜辰正要问，思绪被一股奇怪腥臭味打断。
唐文康30岁时就成了宁大舞蹈学院的副教授，不仅向国家舞台输送过大批量优秀舞蹈演员，自己的舞台作品也是广为传颂。
私下也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表现。
四年前，顾霜辰作为尹柔的男朋友，见过他几次。但那时，他只是身子柔软了些，其他都还算正常。
顾霜辰以为是外界为了噱头故意抹黑。
想起自己前几天还让尹柔向他求助，不禁自责起来。
尹柔擦掉眼泪，柔柔地一笑，反过来安慰他。
郁江离安静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尹柔同她说话，她才适当回应。
尹柔丝毫没提曲玲珑，避免了郁江离的尴尬。
郁江离十分感激，并且开始对尹柔有所改观。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有那么一刻，郁江离觉得自己和尹柔也可以成为朋友。普通朋友。
秦漫之后，她不想用友情绑架任何人。大家萍水相逢，当个普通朋友就好。
忽然一阵凉风吹进来。
鸿书居靠近烁河，尹柔住的这一栋就在烁河边上，即便是蒸笼般的三伏天，也总有凉风吹过来。
窗扇全部敞开，视线极好，郁江离稍微探着身子，便看到金光粼粼的河面。
顾霜辰剥了个橘子，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尹柔。
尹柔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另一半塞到了郁江离手里。
郁江离想都没想，掰下一瓣填进嘴里。
尹柔拿着橘子，五脏六腑都在反酸。
郁江离吃得很开心，笑着看了顾霜辰一眼。
阳光透过玻璃，懒洋洋洒在郁江离白色的裙摆上，笔直光滑的小腿，比她这位专业舞蹈演员也不遑多让，甚至更细一些。
尹柔有些出神，顾霜辰喊了她两次，她才回过神来。
郁江离吃过橘子，忽然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她摸了摸鼻尖，趁机闻了闻自己的手指，一股淡淡地橘子味冲进鼻腔，而那种奇怪的，不经意甚至闻不到的味道却消失了。
她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放下手，静静听两人聊天。
那种味道又悄悄地飘了过来。
她四下望了望。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卧室阴面的窗户，窗扇全部打开，清风将窗边的兰花叶子吹得沙沙作响。
卧室里的窗户朝南，风更大些，尹柔身子虚弱，竟然坐在窗前吹风。
郁江离没多想，问道：“这么大风，你怎么坐在窗边？别着了凉。”
尹柔苦笑，“刚才唐教授过来，我下床走走，就叫保姆把我扶到这里。后来保姆说要出去买大骨，唐教授也走了。我自己动不了，只能坐在这里。”
“那我扶你？”郁江离试探地问。
尹柔犹疑地看了看顾霜辰，似乎在等顾霜辰表态。
顾霜辰把玩着一个手办，漫不经心道：“那你小心点，别两个人都摔了。”
尹柔无言以对，默默朝郁江离抬起了手。
帮尹柔关上窗户，只留了10厘米宽的缝隙通风。
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两人下楼离开。
坐在车上，郁江离系好安全带，小声问顾霜辰：“你有没有闻到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顾霜辰皱了皱鼻子，好像闻到什么难以忍受的气味，一脸嫌弃：“那是一点点吗？”
郁江离一愣：“我就闻到一点。”
“多明显啊！”顾霜辰发动车子，却没有踩下油门，忽然探过身子，将郁江离逼到角落，“我们也这么……过分吗？”
“什么……你说……？”郁江离瞪大眼睛。顾霜辰的意思她固然明白，但尹柔还受着伤，难道那个唐教授……
在顾霜辰逼迫挑逗的目光下，郁江离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汽车驶出小区，与一辆黑色的商务擦肩而过。
顾霜辰“嗯”了一声，“吴俊池怎么会来这里？”
郁江离正望着窗外出神，听到“吴俊池”三个字，触电般回过神来，片刻之后，自言无语道：“我也好久没见江蕊了。”
装潢进度一日比一日加快，郁江离望着三双被磨坏的运动鞋，无奈之下，只好换了一条牛仔长裙，穿了一双白色方跟凉鞋。
傍晚时，顾霜辰打来电话，工地上缺少一些材料，他得去一趟济州。打电话时，人就已经在车站了。
郁江离失落地挂了电话。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曲玲珑。
之前和景澜闹得不好看，郁江离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
“喂？”
“珊瑚，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就我们两个。可以吗？”
听筒的美化都掩饰不住曲玲珑的内疚，但郁江离不太想去。
顾霜辰不在临溪，如果再出意外，她就要一个人面对了。
她有点害怕。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自己面对过困境了，“我最近，比较忙。”
“珊瑚，我理解你的心情。景澜和顾霜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不会走散的。可是我们不同，我总觉得，我要是不把你哄下来，我们可能就是陌生人了。”
诚恳的话语，像一团棉花稳稳接住了郁江离那颗坠落的心。
她的朋友屈指可数，沈妍和楚岑都是因为共同的工作而走到一起，工作结束，这份友情也渐渐淡化。
章文静，道不同，如今的交集也只剩郑晏清组织的漫画版古文教材。
秦漫，她以为是可以称作“闺蜜”的……想起秦漫，郁江离唏嘘不已。
“玲珑，我不介意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那你要不要见我嘛？这冠军有你的一半，你都不和我一起庆祝一下吗？”
“你的手怎么样了？”
“反正你不来，就好不了。”
郁江离忍不住笑了，眼底有点酸。荧幕前的清冷大女主竟然这么会撒娇：“好！把地址发给我。”
梦南山。
郁江离抱着一大捧粉色郁金香，刚踏出电梯就看到了曲玲珑。
曲玲珑将一头大波浪用抓夹抓在脑后，白色的碎花棉绸连衣裙长及脚踝，脚下穿了一双缀着彩色石头的平底凉鞋。整个人有种卸下粉墨，回归本真的慵懒情态。
一见面，曲玲珑就牵住郁江离的手：“怎么样？我是不是比男朋友还贴心？”
郁江离把花递过去：“恭喜你，冠军。”
虽然只有两个人，包厢却是梦南山最大最豪华的那间，足有600多平。
“虽然我是看不上那天的景澜，但我真的真的为你高兴。”坐在沙发上，郁江离拉过曲玲珑的手：“你不知道，他那天有多冲动！进来没说两句话，两人就打起来了。他执掌景氏长达七年，不可能是点火就着的性格。但那天，为了你，他是真的疯了。”
曲玲珑低了低头，颦眉间颇有小女人的风情：“他呀！你不跟他计较，是他天大的荣幸。悄悄告诉你，听说他也在准备庆功宴呢！”
“你们还没办吗？”
细细算来，距离比赛落幕已经过去一周了，郁江离以为这场庆功宴早就办过了。
“如果请不到你和顾霜辰，这庆功宴办着有什么意义？”
两人聊着天，喝了一点红酒，转去鱼缸墙看鱼。
忽然，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口站着一个黄头发男人。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皮衣皮裤，左胸前挂着一条亮闪闪的银链子。
“宝贝，想我没有？”
男人说着，摇摇晃晃走了进来，随之而来是刺鼻的酒气。
“你走错了。”曲玲珑凛声提醒道。
“别害羞嘛！刚才不是叫得挺浪的？再叫一个，让哥哥好好疼你！”
郁江离拽住曲玲珑，企图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但两个女人，谁前谁后，都不是男人的对手。
曲玲珑退到郁江离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
这一层只有三个大包厢。能在这里玩儿的，都不是普通人。
随着男人逼近，郁江离和曲玲珑同时后退。
郁江离威吓道：“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嗯？还有一个？”男人睁了睁眼，那眼皮似有千斤重，“刚才怎么没发现？”说着，又看向曲玲珑：“罢了！今天我就累一点，把你们两个都弄得舒舒服服……嘿嘿……”
说着，两只覆满青色纹身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两把。
郁江离悄悄扯了扯曲玲珑，示意她往沙发的方向退去。
沙发后面的墙上有快速报警器。
退着退着，郁江离的小腿被茶几边缘磕了一下，曲玲珑则继续后退。
同类型的包厢，格局也大同小异，男人看穿了两人的心思，却不拆穿。
像猫捉弄老鼠似的，想看看这两个掌中的玩物还有什么花样。
报警？报给玉帝他都不带怕的！
就在曲玲珑伸手去按报警器的瞬间，男人像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将曲玲珑压在沙发上。
曲玲珑尖叫，撕咬扑打，没有任何意义。
“乖，让哥哥疼你——啊！”
酒瓶碎了一地。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滴了下来。
他望着鲜红的手指，浑身一软，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血……血……”男人惊恐地乱喊，踉跄着冲出了包厢。
郁江离拿着剩下的半个酒瓶，脸色惨白，肩膀剧烈发抖。
“珊瑚！珊瑚！没事了……”曲玲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赶忙安慰郁江离。
郁江离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拉着曲玲珑往外走：“跟去看看。别死了。”
楼层经理匆匆赶来，就看见窦天骄捂着后脑从曲玲珑的包厢里跑出，地上留下一串分明的血印。
出事了！经理耳边嗡的一声，蹲了个厕所，就有人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处于自保的下意识，经理忙叫来保安，拨了报警电话，自己上前扶住窦天骄：“窦公子，您怎么了？”
“滚他妈蛋！”
窦天骄一推，经理贴在了楼道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