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故事仍在继续,台下的人却已无心关注了。
徐慎眼睁睁看着那双清润的眼睛慢慢蓄满了泪,他伸手去擦拭,指尖抚过女孩被风吹得发凉的脸,被倏然滚落的眼泪烫到,微微瑟缩。
寒江不愿意让徐慎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可是这家伙一定要站在面前直愣愣地看她,她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将人推开来。
青年看着瘦削清隽,实则精壮有力,被她推的时候怔了一下,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一步。
还是看着她。
徐慎知道她在难过——为他的过去难过。
他从小就害怕她的眼泪。
小姑娘小时候就不怎么哭,父亲和母亲都宠爱她,他更是恨不得把人捧在心尖尖上,是以她想要的东西少有得不到的,即使得不到,他们也一定会为她找来更好的。
但小姑娘总有调皮捣蛋挨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虽然宠爱她,却从不在是非黑白上扭曲迁就她,于是犯了错就要挨训,闯出大祸就要挨打,即使徐慎提出代她受过,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同意。
挨了打的小姑娘,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两条小辫蔫蔫巴巴地垂着,看着徐慎的眼睛里包着两汪泪水,又碍于面子使劲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看得徐慎又心疼又好笑。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尽各种方法让她开心起来,有时候是操控异能带她去极高的树上看星星,有时候是走遍大半个城镇找一只她喜欢的小猫小狗……他不觉得疲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从黯淡到发光,他想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可是一眨眼,小姑娘就长大了。
她忘记了父亲,忘记了母亲,忘记了曾经和他们一起走过的所有副本,他庆幸他为她所构造的记忆里还有他,又不甘心和她待在不远不近的关系里。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一件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意识到,却屡屡被他忽略过去的事情。
对他来说,真实的生命终结于五岁那年,又开始于被母亲牵着离开祭台的那天,而生命中所有的欢喜都与寒江有关。
在大启的千百年不过是行尸走肉。她牙牙学语时,他也刚刚开始探索这个世界,她追鸡逗狗时,他开始用心去感受简单的幸福,她慢慢长大,他则是学着如何去做一位兄长……再后来,他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男人。
幼年时,父亲和母亲曾带着他们去到结缘神社,神社的古树上挂满了有情人的愿望,清风拂过,无数个被祝福的名字在风中摇曳,木牌碰撞着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想,如果他的生命也是这样的一棵树,那上面一定写满了寒江的名字。
可是对寒江来说呢?
在一切重来以前,他从未将他的心思告知于她,她当然依赖他,信任他,可是那到底是对兄长的仰慕,还是和他一样,随着年岁的增长在爱欲与惶恐中挣扎?
他能够察觉到,现在的她对他有着些许的好感——但这更显得他如此卑劣,倚仗着对曾经的她的了解,苦心经营出一个她最可能的喜欢的表象,如此欺骗着,周旋着,摇尾乞求她的垂怜。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在重新认识他的过往时,为他落泪。
……为他这样一个卑鄙的人落泪。
徐慎看着面前的寒江,有些失神。
在他的身后,记忆开始快速演进,不知道白大人和小灵官说了什么,小灵官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最后看了一眼大启皇城,毅然决然地跪下拜了白大人。
白大人笑着将人扶起来,某种契约在他和白大人的眉心形成,留下一抹银色的流光后,消弭于无形。
一扇门凭空出现在了白大人身后,她牵着小灵官走了进去,蓝大人则是嗤笑一声,用手中的剑慢慢拍了拍帝王的脸,在对方涨成猪肝紫的脸色中大笑着转身,跟上了白大人和小灵官的脚步。
这一段记忆到这里结束,下一段记忆还未显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黑色的宇宙中。
徐慎正在走神,胸口突然覆上了一只手。
他还没来及思考,已经抬手抓住了那只手,意识到是寒江,又放轻了力道,顺从着她的力道,默默看着她想要做什么。
这一放手,就直接被寒江用力推倒在了地上。
徐慎一只手撑着地,碎发随着动作晃下几缕垂在眼前,来不及惊诧,腿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触感。
女孩柔软而有弹性的大腿轻轻擦过他的膝盖,又继续往上。
“嗯……”徐慎纤长的睫毛剧烈一颤,眉心微皱,双眼眯起了一瞬,又很快睁开。
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向身上的女孩,被对方的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火焰,一路从寸寸皮肤烧灼至胸口。
“咚、咚、咚。”
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心跳越发剧烈,想要开口说什么,喉间却哑得要命。
那只放在他胸口的手在将他推倒在地后就要松开,他条件反射般地将人握紧,寒江也没有继续收回手,而是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划过锁骨,喉结,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颚。
她正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
黑暗中只有漂浮的星辰散发着微光,但他知道,她在看着他。
“徐慎。”
她慢慢叫他,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水汽,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极细极软的丝线,一圈一圈将他的心脏包裹,明明没有做什么,他却感觉自己已经快到承受的边缘。
“我可以……”她的气息在靠近,透着一股熟悉的花果香气,吹拂到他的唇边和下巴,激起一阵酥麻。
熟悉的话语。
他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撑在身后的手倏然握起,大腿和腹部一同绷紧,他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等待生命中第一次圣显。
接下来的话语模糊不清,柔软得像果冻的触感轻轻触碰到他的上唇,他感觉到身上的人一颤,却仍然坚定地进行了下一步动作。
相贴,试探,摩挲,舔舐。
他保持着一个并不舒服的坐姿,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这个生涩的,仿佛做梦般的吻。
【徐慎。】
【我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