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中。
赵王歇居住的大宅内。
赵王歇衣衫素淡,冠帽低调,跪坐在书房看书。
他来到晋阳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还有点担心。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
一来韩婴对他还不错,虽然没有爵位大富贵,但有大宅小富贵。
二来王后与南宫侯对他不错,不仅给了他一些田亩,还经常邀请他前往南宫侯府用膳。
他还入宫见过赵臧。赵臧待他以家人之礼。
这让他很是感慨。亡国之君有这样的下场着实是幸福了。君不见战国末的时候,齐王田建还有一战之力,齐国侍奉秦国也是恭顺。
最后秦王嬴政派人劝降,许诺封田建五百里土地。结果田建饿死。与田建相比,他着实幸运。
当然,虽然南宫侯家待他以家人之礼,但是他却不敢猖狂。每日里足不出户,只以读书、弹琴、字画娱乐。并约束家眷、子女不得外出孟浪,生活的非常低调。
面子是别人给的,如果自己不体面,那就不能怪别人心狠手辣了。如果他想要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下半辈子就必须低调。
“主人。南宫侯家遣人邀请您去用膳。”一名家奴从外走了进来,行礼道。
“备车。”赵王歇收起思绪,神色严肃。随即起身前往卧房,十分郑重的让侍女为自己更衣打理头发。然后才乘车离开了府邸,前往南宫侯家。
晋阳很怪。
王宫与三公九卿的官邸在城外,百姓家与郡、县衙门在城内。
南宫侯赵辟疆虽然以椒房之亲而封侯,但没有官职,宅邸在城内。
赵王歇的车夫去了很多次,驾轻就熟。
等赵王歇的车马来到门口,便见到南宫侯世子,也是王后之兄赵羌在门口迎接。
赵王歇看到赵羌心中唏嘘。
南宫侯赵辟疆是有福气的人,身为王子,国家灭亡之后还能享受富贵。
秦末之时,女儿嫁给了天下名王韩王婴。
延续了富贵。
女儿在朝野有贤明,德高望重。若韩王婴不幸忽然驾崩,恐怕以他女儿的人望,也能稳住局势。与楚王、汉王为敌。
就是有点怪,不太喜欢见外客。
而这位世子......赵王歇的内心直摇头。木讷而没有才能,属于那种一旦离开家族,就算有万金家资也会饿死的那种。
南宫侯家,怪!!!
赵王歇定了定神,下车与赵羌见礼。虽然赵羌木讷笨拙,但他德赵辟疆父女的厚意,不敢轻视赵羌。更何况,二人同是赵氏宗族。
赵羌仿佛提线木偶浑浑噩噩的迎了赵王歇进入侯府,来到一个房间内坐下。
赵辟疆置好了酒宴,等候多时。
见礼之后,三人一起听音乐,看歌舞,从容食饭。
等酒足饭饱了。赵辟疆让侍女进来撤走残羹剩饭,又让儿子离开。
他才对赵王歇说道:“歇。我刚从宫中回来。王后告诉我,三天后朝廷便要走了。我们再难相见了。”
同为赵氏宗族,赵国灭亡之后,他其实与赵王歇很少见面。但毕竟同宗,而且赵王歇虽然战败成了亡国之君,但确实是有才干能力。
是赵氏优秀的子孙,比其他人高上一大截。他很欣赏赵王歇。但从此以后,就要天各一方了。
赵王歇也很感伤,但很平静的接受了。韩氏朝廷要搬迁去巨鹿。
他是从巨鹿来的,是投降的赵王,当然要留在晋阳。从此过着形同软禁的生活。
“君侯保重。”赵王歇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行礼道。
“你也是。”赵辟疆也说道。
二人都很感伤,赵辟疆忍不住又让人热了酒,二人一起吃酒解愁。
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忽然来到了王宫上。
赵王歇放下酒杯,问道:“朝廷既然要走,那城外的宫室、官衙怎么处置?”
如果是他的话,会留下晋阳这些建筑。
一则赵地刚刚被平定,人心没有完全归附。项羽在南方虎视眈眈,匈奴在北方觊觎。如果在巨鹿立不住,就可以退还晋阳。
二则好好的宫殿,拆掉可惜。
赵辟疆也放下了酒杯,用很感慨的语气说道:“说起这个,我很感慨。”顿了顿后,他说道:“大王说。他不会再回来晋阳。留着城外的宫室、官邸。需要派人打理,耗费财帛。”
“不如拆除。瓦片、家具、木材,能卖的都卖掉。拆除后余下的土地,一律发卖。得到的财帛,发给太原郡的长者。”
他的想法与赵王歇如出一辙,这晋阳城外的建筑当然要留下啊。
但显然韩婴的想法不同。宫殿、衙门的大木材很值钱,土地也很值钱。卖掉赐给郡内长者,能收取太原民心。
留下宫殿则需要有人留守看管保养,持续消耗财力。
虽然堂堂韩王坐拥河北之地,疆域之广,人力物力之足,在晋阳维持一座宫殿,几处建筑很是轻松容易。
但韩婴选择拆掉。
韩王依旧是韩王。对奢靡没有追求,对百姓十分仁厚。
并不会因为事业越来越成功,疆域越来越庞大,而动摇本心。
“我当时就怎么找了这么个女婿?这是我的福分啊。韩氏多少大将出生入死,才能得一个侯位。我以椒房之亲,获封侯。十分尊荣。就是因为我找了一个好女婿啊。惭愧。”赵辟疆的内心惭愧又骄傲,复杂极了。
赵王歇沉默了下来,然后内心感慨道:“这就是我与韩王婴的不同吧。我考虑退路,他则勇猛精进。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赵地,在巨鹿站稳脚跟。直说【我不会回来晋阳】。”
“韩王婴果然不愧是与楚王齐名的巨鹿英雄,有别于天下诸侯。真壮士也。”
“而且韩王婴还能考虑到把宫殿、官邸拆掉之后,卖掉能卖的东西。赐给太原郡长者。离开之前,还能考虑到百姓。无论出于什么心思。韩王婴都不愧仁义啊。看其所作所为,我败的不冤。”
二赵吃了许久的酒。直到快要到傍晚了。赵王歇才醉醺醺的坐上了帷车,回去了自家。
赵辟疆也喝的醉醺醺,不顾家人的阻拦来到门口送别。
他们这一别,恐怕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