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袖口是定制的,福伯几乎每天都戴着,袖口磨出的细微划痕和脚底下这枚的一模一样。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在雪雾中隐约闪现。
周重光迅速弯腰捡起袖扣,塞进皮鞋内侧的夹层里。
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配合警方的询问结束后,开车往周公馆方向走。
周公馆还是老样子,皑皑白雪与黛瓦粉墙相映成趣。
明明是白天,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沉郁。
周重光推开大门,福伯正弯腰给壁炉添柴火。
“少爷好。”
周重光没理他,问路过的佣人,“父亲呢?”
“在书房。”
周重光径直往二楼书房走去,刚踏上楼梯,福伯就放追了上来,语气急切:“少爷,您等一下。”
周重光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冷淡:“你有事?”
福伯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周先生正在书房会见客人,您现在上去不太方便。”
周重光根本不理会,抬脚继续往楼上走。
福伯还想再说什么,周重光冷言道:“你配管我?”
周重光走到书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客人。
周正扬正坐在书桌后看文件,看到他进来,有些意外:“怎么不敲门?”
“没必要。”
周重光反手关上门,“我手里有件东西,父亲一定会感兴趣。”
周正扬微微抬眸,“什么东西?”
周重光走到书桌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质袖扣,放在桌面上,“父亲认得吗?”
周正扬的目光落在那枚袖扣上,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一枚平平无奇的袖扣,又不是什么名贵材质,我怎么认得?”
“父亲不认识?”周重光看着他,手指转动着袖口,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要我把福伯叫上来?”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周重光漫不经心的靠在椅子上,“父亲要不要猜猜我在哪里捡到的?”
“混账!”周正扬拍案而起,“你在威胁我?”
周重光不怒反笑,“这么说,父亲是认出这个东西来了?”
周正扬伸手就要夺,被周重光一闪躲,扑了个空。
那天,郭志勇来周公馆找他,半是威胁半是求救。
郭志勇告诉他,那个叫楚娇娇的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孤儿院小红楼的事,想让他去做指控证人。
郭志勇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做了指控证人,自己作为帮凶,也绝对逃不掉。
“我杀了她,她太愚蠢、也太幼稚。”
“我把她打晕以后推进湖里,跟当年孤儿院那个叫金玉凤的小姑娘一样。”
“周先生,您不会袖手旁观吧?”
周正扬听出了话里威胁的味道,只是笑笑,不说话。
“如果我被抓了,楚家一定不会放过我。”
“到时候,我怕自己受不得苦,什么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这句话一出来,在周正扬心里,郭志勇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不配活着。
任何有威胁的人,都不配活着。
周正扬安排他在周公馆住下,承诺会保证他的安全。
当晚,福伯设宴与郭志勇在客房里小酌。
一杯一杯酒下肚,郭志勇渐渐不胜酒力,昏睡过去。
套牌面包车趁着夜色离开周公馆,回到尚未完工的温泉度假酒店。
在昏睡之际,郭志勇身上被滚了一层又一层黄,鼻子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处理完后,挂在工地空闲的挖掘机铲斗里。
周正扬心里很清楚命案办理流程,楚娇娇的尸体是在湖里被捞起来的,工地至少会停工半年。
等明年春暖花开,郭志勇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福伯回来给他汇报时,确实提到过郭志勇略微挣扎了会儿,也说过活儿干得很干净利索,没有拖泥带水。
如果没有周重光带回来的那枚袖扣,对郭志勇的处理堪称完美。
“你想怎么样?”周正扬也不装了。
周重光直勾勾看着他,“我是律师,父亲觉得我作为一名律师应该怎么样?”
“放屁!”周正扬一巴掌甩在周重光脸上,“你更是我周正扬的儿子,是周家的子孙,是明德律所管理合伙人!”
“周家能走到今天,经历了几代人的努力,为了追求你所谓的正义感,你要把周家所有的荣光和体面,都毁于一旦吗?”
“没有周家,没有我,你能在国外最好的法学院读法律?你能十八岁开始就接手国内最大的红圈律所任掌门人?你周重光能有今天的?”
周重光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他缓缓抬手擦去血迹,“我要告诉父亲,我在法学院上的第一堂课,教授说,法律的灵魂是正义,不是家族荣光,更不是体面。”
“周家给我一切,随时可以拿走。”
“拿不走的,是我对正义的理想和追求。”
他站直身体,浮肿的侧脸掩不住眼底的锋芒,“明德律所的职位,我会主动辞去。周家给我的财富,我会全部还给你。”
“你——”周正扬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朝周重光砸过去。
“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周公馆!永远别再回来!”
周重光最后看了他一眼,彻底失望。
他心中那个崇高伟大的父亲,不仅是侵犯幼女的禽兽,还是为了掩盖罪恶,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
他转身拉开书房门,走向母亲的房间。
走廊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母亲的两鬓长出银发,却还带着年轻时的温婉。
她看到儿子红肿的脸颊,眼泪落下来,“重光,你脸怎么了?”
“妈。”周重光蹲下身,语气极尽温柔,“我一个人住着怪无聊,想你去陪我一段时间。”
母亲的指尖抚过他肿烫的脸颊,“无聊就回来住,周公馆还不够大?还没有你能住的地方不成?”
母亲一贯胆小,他不敢告诉母亲,她的丈夫是个作恶多端的小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也没有什么?”周重光俯身把头贴在母亲双膝上,“周公馆离我工作的地方太远了,上下班不方便。”
“妈。”他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你就搬出去陪我一段时间呗?我好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出国,你小时候都没怎么陪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