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毓庆殿,\"韩昭继续道,\"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心里永远只有你。\"
陆肃尧喉头发紧:\"我配不上她。\"
\"确实配不上。\"韩昭直言不讳,\"但谁让她瞎了眼就看上你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计划是这样的。\"
韩昭压低声音,\"大婚当日,我会在迎亲路上制造混乱。你趁机带公主从密道出城,我在城外备好了马车和盘缠。\"
陆肃尧眉头紧锁:\"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脱身之法。\"
韩昭不以为意,\"好歹当了这么多年锦衣卫,几条退路还是有的。\"
陆肃尧摇头:\"太危险了。若事情败露,你就是欺君之罪,诛九族的大祸!\"
\"所以你要确保不被抓到。\"韩昭盯着他的眼睛,\"陆肃尧,我赌上性命不是为了让你们再被抓回来的。\"
陆肃尧沉默良久,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韩兄大恩,陆某没齿难忘。\"
韩昭连忙扶起他:\"别急着谢。若你日后敢负公主,我第一个取你性命。\"
\"不会有那一日。\"陆肃尧郑重承诺。
夜深了,两人轮流守夜。
陆肃尧躺在火堆旁,望着满天繁星,想起漠北的夜空。
他曾答应带九仪去看那里的星星,如今这个承诺或许真能实现了。
—————————————
黎明时分,两人分道扬镳。
韩昭回京准备大婚事宜,陆肃尧则绕道小路秘密返京。
\"记住,大婚前千万别暴露行踪。\"韩昭再三叮嘱,\"在城南的破庙等我信号。\"
陆肃尧点头:\"一切小心。\"
看着韩昭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陆肃尧调转马头,踏上了一条隐秘的山路。
这条路崎岖难行,但可以避开官道上的关卡。
马背上,他反复推敲着韩昭的计划。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只要能带仪儿离开,天涯海角他都愿意去。
三日后,陆肃尧秘密抵达京城外围,藏身于韩昭所说的破庙。
庙宇残破不堪,但位置隐蔽,正好可以俯瞰城南动静。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陆肃尧白天不敢生火,只能啃干粮;夜里不敢点灯,只能在黑暗中回想与九仪的点点滴滴。
那些曾经寻常的相处,如今想来都是珍宝。
第五日黄昏,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溜进破庙,留下一个字条就匆匆离去。陆肃尧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月末子时,翠华门。\"
是韩昭的信号!大婚就在月末了!
陆肃尧握紧字条,心跳如鼓。
月末,他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仪儿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辜负她。
—————————-
毓庆殿内,肖九仪木然地站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们为她试穿嫁衣。
大红的喜服上金线绣着凤凰,华贵非常,却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公主,这腰身还得收一收。\"老嬷嬷比划着,\"您瘦太多了。\"
肖九仪不置可否。
自从决定嫁人,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吃什么,穿什么,见什么人,统统由赵皇后安排。
\"仪儿,\"赵皇后走进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了。\"
肖九仪机械地行礼:\"儿臣知道。\"
赵皇后叹了口气,伸手想抚摸女儿的脸颊,却被轻轻避开。她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是不是还在恨母后?\"
肖九仪摇头:\"儿臣不敢。\"
不是不恨,是不敢。
赵皇后心中一痛,知道女儿与她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这簪子,\"
赵皇后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如今给你做嫁妆。\"
肖九仪接过簪子,道了声谢,眼中却无半点喜色。
赵皇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殿门关上后,肖九仪终于崩溃,伏在妆台上无声啜泣。
明日她就要成为韩昭的妻子,而那个人...此刻应该已经到漠北了吧?
\"陆肃尧啊……\"
她轻声呼唤着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泪水打湿了嫁衣的前襟。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如霜。
————————————-
毓庆殿内,烛火幽幽。
肖九仪倚在床榻边,长发散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畔的木梳。
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青丝,像是纠缠不清的过往,剪不断,理还乱。
窗外风声呜咽,似是谁在低低啜泣。
她闭上眼,脑海里便全是他的影子。
——上一世,漠北的风沙里,他策马归来,铠甲未卸便匆匆赶来见她,眉梢眼底都是笑意。
——小时候,她为他熬药时烫伤了手,他眉头一皱,抓过她的指尖轻轻吹气,低声斥她:“公主金枝玉叶,何必亲自做这些?”
——前不久,他装疯卖傻时,她日日守在他身边,他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骗子……”她低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骂完这一句,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她恨他骗她,恨他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远走漠北,恨他明明清醒着,却眼睁睁看着她为他疯、为他痛、为他与全世界为敌……
可最恨的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他。
想到骨子里发疼。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曾经落在她额间的温度。
那一日,她跪在雨里求皇兄饶他一命,而他被侍卫押着经过她身旁时,只极轻、极快地用唇碰了碰她的发顶,低声道:
“仪儿,别哭。”
就这一句,便让她溃不成军。
“陆肃尧……”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被褥里,像是要把所有的呜咽都闷死在胸腔里。
她不敢哭出声。
怕被守夜的宫人听见,怕传到赵皇后耳中,怕所有人都知道——她肖九仪,堂堂长公主,为了一个“痴傻”的将军,连魂都丢了。
窗外,更深露重。
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在床榻上,映出一地清霜,也映出她微微颤抖的肩。
她死死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终于放任自己低泣出声。
“你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