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格斗场“钢铁牢笼”的后台区域,空气污浊而沉重。汗水、血液、廉价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甜腻香料的混合气味,如同无形的粘稠液体,包裹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昏暗的灯光在布满油污和涂鸦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远处擂台方向传来的狂热呐喊与重金属音乐,透过厚厚的隔音门缝渗入,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这里是与前台光鲜亮丽的暴力美学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充斥着疲惫、伤痛、隐秘的交易以及此刻正在酝酿的未知危险。
纪怜淮半蹲在地,指尖虚按在昏迷不醒的格斗手“影狼”的额头上,她的双眸微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共情力构筑的、超越常人的感知世界中。身后,西园寺导演和团队成员紧张地戒备着,摄影师阿杰强忍着肩膀传来的灼痛和麻痹感,依旧坚持用镜头记录着这关键的一幕,尽管他的脸色因痛苦而苍白。录音师则尽可能捕捉着环境中一切细微的声响,包括那若有若无、仿佛从墙壁缝隙中渗出的低沉嗡鸣。
在纪怜淮的识海中,眼前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形,而是一片被狂暴、痛苦和某种冰冷秩序强行扭曲的意识空间。影狼的本我意识,如同被囚禁在深海牢笼中的困兽,充满了被欺骗、被剥夺、被无尽痛楚折磨后的绝望与愤怒,但这股情绪却被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如同荆棘般缠绕的能量锁链死死压制着,无法挣脱,甚至无法清晰地思考。这些锁链的根源,深深扎根于他灵魂本源的最深处,形成一个复杂而邪恶的、不断搏动着的烙印——那正是“痛苦契约”。
她的共情力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充满攻击性的外围防御,尝试解析烙印的结构。她“看”到,这个契约并非简单的精神控制,而是一个精密的、双向的能量循环系统。一端连接着影狼的意识核心,持续不断地抽取着他的痛苦、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狂暴而混乱的能量;另一端,则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类似信仰通道的链接,延伸向某个遥远而冰冷的意识集合体,那个集合体散发着与格斗场内弥漫的邪异能量同源的气息——毫无疑问,就是“痛楚神殿”。
更令人心悸的是,契约中还嵌入了某种自毁机制。一旦有外部力量试图强行解除契约,或者宿主意识出现彻底崩溃的迹象,契约就会引爆积累的负面能量,彻底摧毁宿主的灵魂,同时向控制端发出警报。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设计,既确保了祭品的“利用率”,也防止了秘密外泄。
“果然是这样……”纪怜淮在心中默念,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她心底蔓延。这种将活人视为可消耗资源、肆意践踏其意志和生命的行为,触及了她守护之心的底线。她尝试将一丝极其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共情力,如同涓涓细流,渗入影狼被禁锢的意识深处,试图接触那被压抑的自我核心。
“影狼……能听到我吗?”她的意念如同微光,在黑暗的牢笼外轻轻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灵魂颤栗和一段破碎、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她的感知: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格斗手,被诱骗签署一份所谓的“潜能开发协议”,在极度痛苦和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被强行烙上契约;随后是日复一日的、在擂台上承受远超极限的伤害,每一次重伤后的“快速恢复”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意识的进一步模糊;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祭司”,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如同打量一件工具……
“救……救我……痛……好痛……”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求生渴望的意识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传递出来。这是影狼被压抑已久的本我在求救。
“坚持住……我们会想办法……”纪怜淮用意念回应,同时更加谨慎地探查契约的节点。她发现,契约的能量供应并非均匀,在影狼意识相对平静比如昏迷时,抽取力度会减弱,某些次要节点会出现短暂的“休眠”状态。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王越泽焦急的声音通过加密骨传导耳机传来,压得很低:“老纪,情况不对,你那边能量波动有异常。你接触目标后,他体内的契约能量反应先是降低,现在又开始攀升,而且频率变得不稳定,像是被远程激活了什么备用程序。另外,我检测到格斗场几个隐蔽角落的监控探头角度有细微调整,焦点似乎都集中到你们所在的区域了!可能被发现了!”
纪怜淮心中一凛,立刻收回深入的共情探针,只维持最表层的监测。她睁开眼,对西园寺导演快速低语:“契约结构很复杂,有自毁机制和远程监控功能。我的探查可能触发了警报。邪教的人很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西园寺导演脸色凝重,他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但眉头紧锁、身体微微抽搐的影狼,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看似空旷却仿佛有无数眼睛在暗中窥视的走廊,果断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阿杰的伤需要处理,我们也需要重新评估情况。先撤回临时休息室。”
众人点头,摄影师阿杰在录音师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的右肩处衣物被腐蚀破开一个大洞,下面的皮肤呈现不祥的乌黑色,并且有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红色线条在缓慢蔓延,显然那邪异能量的腐蚀性极强,还带有精神侵蚀的效果。纪怜淮迅速上前,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玄珠净化之力,轻轻拂过阿杰的伤处。一股清凉的气息暂时遏制了腐蚀的蔓延和剧痛,阿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伤势依旧严重。
一行人迅速沿着来时的路线撤退,脚步匆忙但尽量保持镇定。纪怜淮的共情力保持外放,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四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比之前强烈了数倍,并且带着明确的指向性,牢牢锁定在他们几人身上。空气中那股邪异的能量场也似乎在悄然增强,如同无形的蛛网,正在缓缓收拢。
回到团队租用的位于格斗场外围区域的一个临时休息室,在名义上是西园寺团队的剪辑和资料整理间。锁好门,拉上窗帘,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气氛依旧紧张。
“快,帮阿杰处理伤口!”西园寺导演指挥着,团队中略懂急救的场记立刻拿出医药箱。纪怜淮也再次动用玄珠的力量,为阿杰进行更深层次的净化,驱散那股残留的邪异能量。过程很痛苦,阿杰咬紧牙关,冷汗直流,但腐蚀蔓延的趋势终于被彻底止住,乌黑色渐渐淡化,只是精神上的创伤需要时间恢复。
“阿泽,外部情况怎么样?”纪怜淮通过耳机联系王越泽。
“老纪,你们撤离后,后台那个区域的能量读数短暂飙升,然后恢复了平静,但监控信号显示有几个身份不明、穿着类似工作人员但气质阴郁的人进入了那片区域,似乎在检查现场。”王越泽语速很快,“另外,我追踪到之前锁定异常选手的赌盘资金流,就在刚才,有几笔大额资金突然从关联账户转出,流向更加隐蔽的海外节点,像是……在转移资产?这不对劲,通常大赛当前资金会涌入才对。”
郁尧的声音也切入频道,沉稳中带着担忧:“怜淮,你们暴露的风险很大。根据越泽的数据和你们的描述,‘痛楚神殿’显然拥有高度组织化和技术化的监控手段。他们可能已经将你们,特别是你,纪怜淮,标记为高度威胁或……特殊目标。我建议立刻启动紧急撤离程序。”
纪怜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尽管郁尧看不到:“现在撤离,等于承认我们的目的,而且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启动更极端的计划。影狼和其他被控制的选手就彻底没希望了。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核心祭坛和仪式具体内容。”
西园寺导演也表示同意:“郁先生,我理解你的担心。但作为记录者,我们不能在真相触手可及时退缩。而且,现在格斗场即将举行一场大型赛事,观众和选手众多,如果他们真的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想办法在可控范围内,获取更多证据,并尽可能阻止悲剧发生。”
“可是太危险了!”王越泽急道,“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而且他们手段诡异,防不胜防啊!”
纪怜淮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向外面逐渐被夜幕笼罩、霓虹闪烁的格斗场外部街区,她的眼神坚定:“越泽,郁尧,我知道危险。但正因为危险,才更不能退缩。邪教的目的不仅仅是制造几个超级打手,他们要用整个格斗场和观众进行活祭。如果我们现在走了,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她转过身,看向西园寺团队:“导演,阿杰需要立刻送医进一步治疗。其他人,如果愿意,可以先行撤离。接下来的调查,由我主导,风险会更大。”
西园寺导演毫不犹豫:“我的团队不会抛下任何人。阿杰的安排我会立刻联系可靠的医疗机构,秘密接送。至于调查……”他看向纪怜淮,目光锐利而坚定,“我的摄像机就是我的武器。记录下这一切,揭露黑暗,是我的使命。我会和你一起继续。”
其他团队成员虽然面露惧色,但看到导演的决心,也纷纷点头表示留下。这种在危难时刻展现出的团队精神和职业操守,让纪怜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纪怜淮重重点头,“那我们就调整策略,化明为暗,主动出击。”
她迅速制定新的计划:“越泽,你全力分析格斗场的结构图,特别是地下部分,寻找可能隐藏大型空间或能量异常点的区域。同时,密切监控所有异常选手的动向和能量波动,尝试逆向追踪控制信号的源头。”
“郁尧,外围策应需要更加隐蔽和精准。请安排人手,伪装成观众或工作人员混入格斗场,分散在不同区域,随时准备接应和制造混乱。但切记,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西园寺导演,你们的拍摄可以继续,但焦点要转移。多拍一些场馆结构、通风管道、电力系统等‘无聊’的背景素材,麻痹对方。同时,利用你们的设备,悄悄探测一下墙体厚度、地下震动等物理信息,为越泽的分析提供辅助。”
“而我,”纪怜淮眼中闪过一丝睿光,“会尝试‘主动’暴露一些他们可能感兴趣的‘特质’,引他们出来接触。既然他们对我好奇,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众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王越泽在远程基地疯狂敲击键盘,调动所有算力;郁尧开始调兵遣将,部署外围力量;西园寺团队则开始整理设备,准备下一轮的“常规”拍摄。
纪怜淮则独自走到休息室的角落,盘膝坐下,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全力运转玄珠,将共情力调整到一个微妙的状态。她不再完全内敛,而是有意地、极其克制地散发出一丝蕴含着对“痛苦本源”探究欲望、以及对“超自然力量”充满学术好奇的精神波动。这股波动很微弱,混杂在格斗场庞大的情绪浪潮中,但对于一直窥视着她的那个存在来说,就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足够显眼。
她就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等待着鱼儿上钩。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格斗场内的喧嚣随着夜晚的降临而愈演愈烈,即将开始的重大赛事吸引了无数狂热的观众,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欲望和暴力的躁动。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果然,没过多久,纪怜淮的共情力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接近。不是之前那种充满恶意的窥视,而是一种更加谨慎、带着评估意味的意念接触,如同冰冷的触手,轻轻触碰了她散发出的那丝“好奇”波动。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巧妙地伪装成一种引导式的询问:
“迷茫的探寻者……你似乎在寻找超越凡俗的力量真谛?你感受到了……痛苦的重量,以及它背后隐藏的……无限可能?”
鱼儿,终于试探性地咬钩了。纪怜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让眼神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被说中心事的震动和渴望。她知道,与“痛楚神殿”的正面交锋,即将以另一种形式展开。而这场心理与意志的较量,将直接决定后续行动的成败。
沙哑低沉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钻入纪怜淮的识海:“迷茫的探寻者……你似乎在寻找超越凡俗的力量真谛?你感受到了……痛苦的重量,以及它背后隐藏的……无限可能?”
纪怜淮心中凛然,鱼终于上钩了,而且来的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直接。她立刻固守心神,玄珠幽光在体内悄然流转,将意识核心保护得滴水不漏,表面上却刻意让眼神流露出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震动与迷茫,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通过那微弱的精神连接传递回一道意念:“谁……谁在说话?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痛苦……真的能带来力量吗?”
她的表演恰到好处,像一个刚刚触摸到超自然门槛、既恐惧又渴望的初学者。这似乎取悦了那个隐藏的存在。沙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诱惑:“我是‘引路人’,专为像你这样有缘的、能感知到真实世界的灵魂指引方向。凡俗的欢乐是虚妄,唯有极致的痛苦,才能淬炼出真正的神性,触及宇宙的终极法则。你刚才……不是已经隐约触摸到了吗?在那个格斗手混乱的意识里……”
纪怜淮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后怕和困惑:“那个格斗手……他的意识里全是痛苦和混乱……太可怕了……但我确实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你说……这是神性?”
“恐惧是正常的,孩子。”那声音变得更加“温和”,仿佛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未经引导的痛苦自然是毁灭的深渊。但若有正确的法门和坚定的信仰,痛苦便是通往不朽的阶梯。你所见的,只是粗浅的、未完成的试验品。真正的‘圣途’,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宏伟。”
纪怜淮心中冷笑,面上却继续装出被吸引的样子:“真……真的吗?那……真正的‘圣途’在哪里?我……我能看看吗?”她刻意让语气带着犹豫和渴望。
沉默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慎:“你的灵魂……很纯净,感知力也远超常人。或许……你确实有资格窥见一丝真谛。明晚,地下三层,‘净化之间’。独自前来,带上你的……诚意。”话音落下,那道精神连接便悄无声息地断开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纪怜淮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净化之间?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独自前往?显然是陷阱。但她必须去,这是接近核心的唯一途径。
她立刻将情况通过加密频道告知了郁尧、王越泽和西园寺导演。
“不行!太危险了!这明显是请君入瓮!”郁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怜淮,我们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老纪,这绝对是陷阱!他们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我那点技术支援,在地下深处信号肯定大打折扣,帮不上大忙啊!”王越泽也急得不行。
西园寺导演沉默片刻,却道:“机会与风险并存。如果他们真想对纪女士不利,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邀请。或许,他们确实看中了她的某种‘特质’,想进行‘转化’或‘研究’。这反而给了我们一个深入虎穴的机会。但安全保障必须做到极致。”
纪怜淮冷静分析:“郁尧,阿泽,西园寺导演说得对。这是目前最好的机会。他们既然邀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直接下杀手。我会做好万全准备。阿泽,我需要你尽可能摸清‘地下三层’的结构和可能的监控盲点,以及那种邪异能量的干扰模式,看看有没有办法建立临时通讯或定位。郁尧,外围接应需要更加隐蔽和精准,一旦有变,必须能迅速反应。西园寺导演,你们的团队明晚最好在格斗场其他区域活动,制造一些‘合理’的动静,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计划在紧张的氛围中敲定。接下来的时间,王越泽调动所有资源,疯狂分析着从各种渠道(包括早期建筑图纸、地下管网数据、以及近期能量监测)获取的信息,试图拼凑出“地下三层”的概况。郁尧则秘密调动了基石厅最精锐的行动小队,化整为零,潜入格斗场周边,制定了多套应急突入方案。西园寺团队则开始规划明晚的拍摄路线,重点放在一些容易引发关注但相对安全的区域。
纪怜淮则利用这段时间进行深度调息,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玄珠在丹田内缓缓运转,幽光内敛,气息沉凝。她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如何运用共情力和玄珠的力量应对。她有一种预感,明晚的会面,将是与“痛楚神殿”的一次正面交锋,胜负难料。
夜幕再次降临,格斗场迎来了又一晚的狂欢。喧嚣的声浪仿佛要掀翻地下空间,与纪怜淮内心如古井无波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按照约定时间,她避开人群,沿着一条偏僻的、标有“设备维护,禁止入内”的楼梯,向下走去。
越往下,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浓重。汗臭和血腥味被一种更浓郁的、混合着陈旧香料、金属锈蚀和某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所取代。灯光更加昏暗,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和意义不明的诡异涂鸦。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王越泽提供的微型传感器显示,环境中的异常能量浓度正在急剧升高,通讯信号开始受到严重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老纪……信号……不稳定……地下三层……结构复杂……能量源……多个……小心……”王越泽的声音在耳机里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明白。”纪怜淮简短回应,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标识的金属门,门缝下透出幽暗的、不祥的红色光芒。这就是“净化之间”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这是一个宽敞但压抑的圆形大厅,墙壁是粗糙的暗红色岩石,仿佛直接开凿而成。大厅中央是一个凹陷的血池,池中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缓缓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邪异能量。血池周围,矗立着几尊扭曲的、描绘着人类承受极致痛苦姿态的黑色石雕。穹顶很低,悬挂着几盏发出惨绿色光芒的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地狱冥府。
更令人心悸的是,大厅四周的阴影中,站立着数个身披暗红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他们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却散发着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而在血池的正对面,有一个稍高的石台,上面端坐着一个身影。他同样穿着暗红长袍,但袍子的材质更加华丽,绣满了复杂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银色纹路。兜帽下,是一张苍白、消瘦但异常英俊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灰色,深邃得如同漩涡,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晶体,与纪怜淮之前感知到的能量核心同源。
“欢迎来到‘净化之间’,探寻者。”端坐的男子开口了,声音正是之前那个沙哑的“引路人”,但此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和冰冷,“我是莫里斯,此地的司祭。你能来到这里,证明你的确与众不同。”
纪怜淮稳住心神,刻意流露出适当的紧张和敬畏,微微躬身:“莫里斯……司祭。我……我如约前来。”
莫里斯银灰色的眼眸落在纪怜淮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他的目光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贪婪?“很好。放开你的心神,让我感受一下你的‘资质’。”他淡淡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纪怜淮心中警铃大作。放开心神?这无疑是引狼入室。但她不能直接拒绝。她迅速运转玄珠,在意识外围构筑了一层极其逼真的、充满“渴望”与“迷茫”的伪装外壳,同时将真正的意识核心深深隐藏起来。
一股冰冷、强大而充满侵蚀力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向纪怜淮。这股意念试图钻入她的识海,探查她的记忆、情感和灵魂本质。纪怜淮“顺从”地放松了防御,让那股意念接触到了她精心准备的伪装外壳。
“嗯……对超自然力量的渴望……对现状的不满……对痛苦的隐约共鸣……还有一丝……奇特的灵魂韧性……”莫里斯低声评价着,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确实是一块不错的璞玉。比那些只会嘶吼的野兽强多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纪怜淮敏锐地感知到,血池中的液体突然剧烈沸腾起来,池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苏醒!同时,她隐藏在深处的共情力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绝望和警示意味的意识波动,从大厅某个角落的阴影中传来——那里似乎囚禁着某个灵魂!
“司祭大人!”纪怜淮突然开口,打断了莫里斯的探查,她指着血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和“好奇”,“那……那池子里是什么?我感觉……有东西要出来了!”
莫里斯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他看向血池,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是‘圣骸’的滋养之源,也是净化过程的媒介。看来,它对你很‘感兴趣’。”
话音未落,血池中央猛地凸起,一个由粘稠血液和暗红色能量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扭曲怪物缓缓升起,它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和极致的痛苦怨念,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它的表面浮现、哀嚎、又湮灭。
“这是初步的考验,探寻者。”莫里斯冷眼看着纪怜淮,“展示你的‘诚意’,靠近它,感受它,如果你能承受住它的拥抱而不崩溃,你便有资格踏上‘圣途’。”
纪怜淮心中冰冷。这根本不是考验,而是赤裸裸的谋杀或强制转化!那怪物蕴含的邪异能量,足以瞬间摧毁普通人的心智!她不可能真的去接触它。
但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大厅里的红袍身影们气息锁定了她,莫里斯的目光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她必须做出反应,而且不能暴露真实实力。
电光石火间,纪怜淮做出了决定。她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尖叫一声,像是承受不住那怪物的威压,身体剧烈颤抖,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同时暗中将玄珠的一丝净化之力混合着强烈的“恐惧”和“排斥”情绪,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并非攻向怪物,而是猛地撞向血池边缘一处能量结构看似不稳定的区域!
“轰!”
一声闷响,那处区域的能量节点被巧妙引爆,血池一阵剧烈晃动,刚刚成型的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形体出现了瞬间的溃散!整个大厅的能量场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废物!”莫里斯脸色一沉,显然对纪怜淮的“不堪”表现和意外造成的干扰十分不悦。他挥了挥手,那血池怪物缓缓沉了下去。
纪怜淮则趁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几乎要崩溃的模样。她赌对了,莫里斯虽然不满,但似乎还没有立刻下杀手的打算,或许他仍然觉得她有“改造”的价值,或者想看看她还能不能“恢复”。
“带她去‘沉思室’,让她冷静一下。”莫里斯对旁边一个红袍人吩咐道,语气淡漠,“看看她是否还有价值。”
两个红袍人上前,架起“虚弱不堪”的纪怜淮,走向大厅一侧的一条阴暗通道。纪怜淮没有反抗,顺从地被带走,心中却快速记下了路线和沿途的能量节点分布。她知道,真正的危机暂时过去了,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她被带往的“沉思室”,恐怕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