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的哭声太悲怆了,好似含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和血泪。
旁边有些心软的,也跟着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转而就开始对傅家兄妹更凶的谩骂,恨不得把他们吊到城楼上,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们这副丑恶的嘴脸。
昨晚经历了那样的事,本就让傅湘语受到了天大的打击,神智几欲崩溃。
而现在心上人鄙夷的目光,无疑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从地上爬起来,嘶吼着大喊:“叶绯霜,你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本该遭受这一些的是你,我是替你受过!那个人找的是郑五姑娘,错把我认成了你!该哭的是我!你欠我的!”
有人摇摇头,嘟囔道:“事到如今,还在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我说是实话!我本来就是无辜的!”傅湘语妍态尽失,只一味地怒吼,“该遭受这一切的是她!你们该骂的是她!”
然而有她冒认身份的行径在先,无论她现在说什么,都没人再信了。
“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人强迫的,我没有和人私通!”傅湘语流着泪看向陈宴,“陈宴,我喜欢你啊!我喜欢的只有你,我怎么会和人私通呢?你要信我,你要帮我做主、还我清白啊!”
事到如今,什么矜持、什么体面、什么规矩,她统统都不顾了。
傅湘语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无间地狱中,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只有陈宴能拉她一把,能把她救出来。
可是陈宴并不会听她解释。
“锦风,傅姑娘神志不清了,带她回去看大夫。”
锦风带着几个人,抓走了傅湘语,并且捂住了她的嘴。
傅湘语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陈宴,那双眼中有爱慕、挣扎、不甘、绝望种种情绪,似乎要爆裂开来。
傅闻达立刻跟上,却被陈宴叫住了。
陈宴眸光平静,言辞却犀利:“你背仁义之正途,苟危人以自安,实在品性不端。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何为孝友温淑,非礼不蹈,何为操清冰霜,不护小失,你再去会试吧。”
这话,犹如几记耳光,扇掉了傅闻达文人的体面和操行,如同说他白读了十几年圣贤书。
听陈宴的意思,竟是要断了自己的官路,不让自己去会试了。
傅闻达知道陈宴能做到。都不必动用陈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要把今日之事去信给礼部、翰林院的几个老古板看,他就能被剥夺会试的资格。
但傅闻达还是不甘心:“我想护着我妹妹有什么错!”
陈宴淡声道:“五姑娘也是你妹妹。况且,这是你们兄妹第一次欺负她么?”
他不再多言,等着叶绯霜擦脸、上马,一起打马离去。
傅闻达僵立原地,正月的风砭肤刺骨,让他如坠冰窟。
叶绯霜到了陈府,第一时间去看郑茜静。
郑茜静在客院里,府医和颍川的名医正在为她诊治,院中有许多婆子、丫鬟待命。
郑茜静脸色白中泛青,嘴唇发紫,看着着实让人心惊。
大夫们也都是一脸凝重,没人保证郑茜静到底能不能醒,什么时候会醒。
月影说,已经给京中去信了,希望一直给郑茜静看诊的御医能尽快赶到。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陈宴对叶绯霜说,“这里有大夫们守着就好。”
月影不知道叶绯霜已经两夜没阖眼了,只当她昨晚没睡,也劝道:“五姑娘,您赶紧去歇一歇吧,要是我们姑娘醒了,我去叫您。”
叶绯霜不懂医术,知道自己干守在这里也没用。
她叮嘱月影:“我就在隔壁找间房睡一会儿,二姐姐要是醒了,第一时间叫我啊。”
“好。”
叶绯霜跟着丫鬟去了东厢房。
经过一晚的奔波、一早的缠斗,叶绯霜确实有些累了。哪怕再记挂郑茜静,也没抵过困意。
不过她睡得不太安稳。
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说话,但是听不清,也睁不开眼。
其实是陈宴从陈文益那里回来了。
他前年在庇阳山救了璐王父子的事情陈文益早就知道了,所以陈宴只说今天遇到的刺客,和那群人是同一波。
他没说萧序的事。
总感觉那个少年要为他阿姐报仇而对自己痛下杀手这件事,有诸多疑点。他自己还没弄明白,就不多言了,省得让祖父平白担心。
陈宴走之前让丫鬟煎一碗药,回来的时候药刚刚煎好。
他喝完药,丫鬟以为他会回客居,不料他也歇在了东厢房。
进里间看了叶绯霜一眼,她合衣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睡觉时很安静,呼吸很轻。
陈宴走到外间的贵妃榻边,躺下。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身体太累,陈宴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又做了个梦。
梦里,也是冬天,还飘着雪。
陈宴走在一条热闹的长街上。
前方有许多人,好像有喜事,因为他脚边飘过一张红纸,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喜字。
不知道这张喜字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又从哪里吹来,被多少人踩过,已经脏污不堪。
他惯来不喜欢凑热闹,从人群中淡然走过。
却听见耳边传来谩骂声:“婚前私通这种丑事都干得出来,真是不要脸!”
“要不说呢,这乡下长大的姑娘,教养就是不行。”
“我们府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接着,陈宴听见一个弱弱的辩解声:“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脚步一顿,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我呸,都这时候了还不承认?傅姑娘亲眼看见你和人私会,你那情夫也交代干净了!看看这些,男人的衣裳、靴子,啧啧,腰带呢!不都是你藏的?”
“不是,这是别人放在我房间里的……”
“滚滚滚,赶紧滚,别脏了我们的地界!以后莫说你姓郑,我们郑府可没有你这样的姑娘!”
“幸好是大婚之前发现的。否则,咱们家怕是要和陈府交恶了!”
人群散去,终于露出了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辱骂的姑娘。
她的外裳被人扒了,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被人拆了,散落着,还沾着枯草。
薄薄的布料被寒风吹着,紧贴在她身上,显现瘦骨嶙峋的身形。
她爬起来,去拍门,哭着喊冤,哀求着说:“让我进去吧,别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没有家了。”
一个小厮把门打开一条缝,一脚把她踹开。
她从石阶上滚下来,更脏了。
她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她跪在地上,脏兮兮的手攥着一张红纸,哀声痛哭。
她不停地说冤枉,但是没人听到,也没人会信。
陈宴停在她面前,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了。
她哭得太惨,让他的心也跟着酸涩起来。
他蹲在她面前,叫了她一声:“姑娘。”
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陈宴陡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像是被迎头一击,陈宴猛然惊醒。
门外的丫鬟听到动静,立刻进来,轻声问:“公子,怎么了?”
陈宴坐在贵妃榻上,额头浮了一层冷汗。
梦里的场景,和今日遇到的,何其相似。
不,比今日的还要惨。
而且,梦里那个被责难的人……
竟然是叶绯霜。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