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还是什么?”叶绯霜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看见傅湘语的遭遇,然后做了这样一个梦,并不奇怪。”
“如果我不曾有过关于前世的假设,我当然会认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你也说了,只是假设。你非要认为所谓的前世真的存在,你有证据吗?”
如果有证据,他也不必来向她求证了。
叶绯霜转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饮下。
陈宴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说:“你非要解除婚约的话,可以。”
“我娘亲已经和陈夫人说清楚了,退婚书不日便送到贵府。”
“但我若是不愿意的话,我有的是法子让这门婚退不了。”
叶绯霜放下茶杯:“陈公子,两府之交,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祖辈为我们订下婚约的时候,也是揣着美好的心意。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五姑娘莫急。”陈宴走到桌边,也坐下,“这门婚,我也不是不能退。”
叶绯霜高兴了:“哦?你能想通就太好了。陈公子,你人中龙凤,以后会找到适合你的好姑娘的。”
提了那么多次,总算让他松口了。
陈宴道:“但我有条件。”
叶绯霜:“你说。”
“我不喜欢糊里糊涂蒙在鼓里的感觉,只要五姑娘能为我答疑解惑,我也会如五姑娘所愿,解除我们的婚约。”
“你问。”
“我还是认为存在前世。”陈宴不疾不徐地说,“五姑娘厌恶我,对我避之不及,是不是因为我前世对你不好?我是否辜负了你?”
陈宴的目光清润温和,面容在幽暗灯光的映衬下,冠玉似的:“我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我真的犯了错,希望以之为鉴,避免重蹈覆辙。”
“意思就是,只要我把前世之事告诉你,你就和我退婚?”
陈宴毫不犹豫:“是。”
他嗓音温柔,带着种诱哄:“我也只是想求个明白。”
二人都不说话了,房间内静谧无比,油灯的灯芯哔啵一声爆裂了。
叶绯霜垂着眼睛,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陈宴在审视她、观察她、探究她,拿一种并不冒犯却足够细致的目光,捕获她纤毫的反应。
似乎过了良久,又好像只是片刻,叶绯霜猝然笑了一声,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娘的,差点上了这狗男人的套。
诈她呢这是。
退婚?开玩笑,只要她说出一个关于前世的字,之后和他就是无穷无尽的牵扯,他能放过她才怪了。
都说君子一言九鼎,但她凭什么要用自己最大的秘密去赌他的一言九鼎?万一他出尔反尔呢?
叶绯霜眼珠一转,顿时有了想法。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既然陈公子都这么说了,我也就老实交代了。不错,我们的确有个前世。”
陈宴微扬眉梢:“之后呢?”
“之后嘛,我们没成亲。傅湘语诬陷我和人私通,我被赶出了郑家,你娶了傅湘语。”
“不可能。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娶她。”
“话别说得这么自信。”叶绯霜笑道,“这一世,在你见到我之前,应该对我也很不满意吧?等真的见了我,你不也觉得我没那么差劲么?”
陈宴屏息两瞬:“我不会任由你被人诬陷,更不会坐视你被赶出郑府。我那时还和你有婚约,不可能对你放任不理。”
“你又不喜欢我,不管我也很正常啊。我被赶出去之后惨得不得了,还要看着你和傅湘语恩爱,我真是恨死你们了。所以这一世我就好讨厌你,连带着傅湘语我也讨厌。”
陈宴蹙眉:“最后呢?”
“最后啊……”叶绯霜抓了抓脸,“最后你位极人臣,和傅湘语恩爱一生。你妻妾环绕,子孙满堂。你的妾室都有谁来着?让我想想……赵芳菲……”
“够了。”陈宴沉了脸,打断了叶绯霜的话,“不必再编这些鬼话来骗我。”
“你看你这人。你非要问,真说了你又不信。”
“我要听的是实话。”
一说他对冤情坐视不理,又说他妻妾环绕,这怎么可能?
有婚约在,哪怕他不喜欢她,他对她也是有责任的。正如过去这一年多,凡是他能帮她的他都帮了,她却把他编排成了一个怎样无情无义的人?
叶绯霜抱着双臂,身子后仰靠进椅子里:“陈公子,你真的好难伺候。我说没有什么前世,你非说有。我现在说有了,你又说是我编的,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面上不显,心中冷笑。
就许他诈她,不许她骗他?
况且她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啊,也不算骗吧。
陈宴面沉如水,显然对于她编的那个昏聩又好色还不负责任的自己极为不满。
叶绯霜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平声静气地说:“好了,陈公子,我们都别试探彼此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前世的恩怨牵扯,我们的关系真的很浅薄。”
“陈公子,你的命太好了。你听到的赞誉太多、受到的打击和挫折太少。所以我要和你退婚,你才会这么不甘心,无法接受有人不要你。
其实没什么的,咱们退婚,别人只会说退得好,不会对你的声誉名望造成任何不利。”
叶绯霜想,她的法子可能一开始就用错了。
她重生后退婚退得太急了。
她认为,前世的陈宴不喜欢她,那么她退婚肯定正合他意,他一定会答应。
她忽略了这位高贵的陈公子自尊心有多强。
包括后来,她想着法子想让他讨厌自己,却适得其反。
要是她和那些爱慕他的姑娘们一样,表现出对他的喜爱,上赶着贴他,说不定就真的被他讨厌了。
好烦,人心太难揣测了。
“我们认识快两年了。”陈宴忽然开口,语调晦涩沉哑,“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和我退婚,到现在,你的想法依然没有丝毫改变。看来,我的确很失败。”
叶绯霜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
陈宴可不是一个会接受失败的人。
他绝不容许自己的人生中出现失败二字,哪怕真的出现了,他也会将之扭转为成功。
她还记得前世,一位阁老说了一句他的某条新律注疏不合礼制,他就在皇书阁里整整呆了一个月,翻遍藏书,找出所有支撑他新律的条例,一条不落地甩在了那位阁老脸上,直逼得那位阁老吐血告饶,他才作罢。
“不不不,陈公子,你不失败。”叶绯霜忙道,“你非常成功,你是一个特别成功的人。”
陈宴静静道:“我说到做到,既然你给我讲了前世之事,哪怕是编的,我也如你所愿,和你解除婚约。”
叶绯霜:咦?
成了?
陈宴站起身来,俯视着她:“只你记住,哪怕我们解除了婚约,不代表我会放过你。”
他笑了一下:“抢人这种事,我能干一次,就能干第二次。”
叶绯霜心头发毛。
这个时候的陈宴,忽然很像前世那个强势又疯魔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