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正迎上前,说着些什么。
随后沈知意便感觉到国公爷的目光阴沉扫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父亲,还比较仰仗国公府,所以国公爷在相府,还有两分说话的权势。
不过沈知意觉得,今日一过,只怕大夫人要提早延续前世的结局了。
国公爷与大夫人谈话结束后,径直走过来,目标不是她,是母亲。
沈知意立即站到母亲身边去。
母亲是因为有孕在身,特例先能坐下,但她作为晚辈,就只能等长辈们坐下后,才能落身。
崔氏眼看着国公爷走过来,浑身都不自在,沈知意轻轻抓住崔氏的手,“娘。”
崔氏反握住她的手,心里好像终于安定了下来。
国公爷在崔氏面前站定后,崔氏便也不敢再坐着,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见过国公爷。”
上下打量她几眼,国公冷笑了声,“你这肚子倒是争气,前后为相爷怀过三个孩子,这一胎眼瞅着也要落地了。”
崔氏垂着头,不敢说话。
沈知意能感觉到,母亲的手脚都在哆嗦着。
好一会儿,她稚嫩开嗓,“国公爷爷,我娘为父亲诞下子嗣自是好事,证明有小宝宝喜欢我母亲。”
国公脸色瞬冷,紧接着又快速缓和,慢慢蹲在沈知意跟前,“所以,你觉得你嫡母还能再怀孩子么?”
崔氏吞咽口水,赶紧将沈知意落在身后,惶恐道:“国公大人,知意才五岁,口不择言,还请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这个问题,在崔氏看来,很难回答。
沈知意却脱口而出,“吉人自有天相,只要为人和善,再孕子嗣是迟早的事情。”
大夫人听到这话,脸都气歪了,沈知意这是变相说她不是好人?
不过,她在相府内的那些作为,国公爷基本不知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养出来知书达理的女儿,如今却变得蛇蝎心肠,反而以为沈知意在夸赞大夫人,脸色立即好转了些,从怀中取出一包蜜饯递给沈知意,“这是昨个在宫中,皇后娘娘所赐,像你这个年纪的,应该都爱吃甜食,这蜜饯子,我便送你了。”
听到这话,沈知意差点笑出来。
看样子,大夫人在相府为虎作伥的那些烂事,是一点都不敢让国公爷知道,否则,以国公爷的阅历,又怎会参不透她话中的意思?
不过,在她前世的印象中,国公爷算个好人,最终知道大夫人做的那些事后,他果断不再插手相府之事,而是让父亲全权处理。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要仗势打压了。
由此可见,国公爷至少明事理。
她便接下了蜜饯子,甜甜笑着道谢:“国公爷爷人真好,这蜜饯子定也很甜,我与嫡姐分着吃。”
就算没去看大夫人,她也能感受到那望眼欲穿的视线。
这会儿,国公爷一对她好,大夫人甚至在招待宾客这件事上,都没那么上心了。
还是沈清远轻咳了两声,大夫人才反应过来,继续给那些宾客赔笑脸,请入坐席间。
沈知意快速跑到沈知雪身边,分了两个蜜饯子给她,顺口问了句:“之前那不是说要在祖父宴席上令我难堪么?设的什么路数?”
沈知雪送了个蜜饯到嘴里,故作神秘:“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若是说了未免太没意思。”
“一点不肯透露,岂不是证明嫡姐对自己没信心,怕我稍微知道点线索,便会拆招?”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啊,妹妹!还是省省吧,多看看宴席间,兴许你自己很快会成猜到答案的。”
多看看宴席间?
沈知意眸光下意识来回看了看,却并未察觉到异样。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兄长呢?
换个衣物,不该这么久才对!
柳叶回到母亲身边,给柳叶使眼色。
“小姐?”
“你去令舟哥哥住处看看,他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是。”
国公爷一走,崔氏没那么紧张了,忙问她道:“你怎如此在乎那名少年?”
“娘相信我吗?”
崔氏一怔,旋即果断回答,“娘什么时候反对过你?”
“好!那就等寿宴后,我会让娘看到最想看的结果。”
崔氏:“……”
没一会儿,柳叶就回来了,对她轻轻摇头,“小姐,人不在房内。”
不在?
沈知意张望一圈,寿宴就要开始了,这个点,兄长会去哪?
府内的路,他这几日已经很熟了,按理说,不会走岔才对?
就算是走错了地儿,跟着府内那些下人,亦或者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该赶来了。
沈知意心里有些不安。
目光前后扫过,忽然发现祖父不知何时也没了人影。
她忙抓住崔氏袖子,“母亲,祖父什么时候走的?这寿辰宴,他怎忽然缺席了?”
崔氏道:“方才瞧着,似乎被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唤了去,兴许有些事,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是这样么……
沈知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看向嫡姐那边,见她正对着自己笑。
看来,嫡姐所做的事情,是与兄长有关没错了。
怪不得当时要她与兄长相认,还提供那么多线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不过,嫡姐既然已经对她交底,说是演戏,就不会太过分才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爷子与老夫人一同来了。
老爷子也是很少见的主动搀着老夫人,脸上带着平日里难见的笑容。
祖父果真是去祖母那儿了,那兄长到底在哪?
沈知意紧锁着眉。
直到寿宴开场,崔令舟也没出现,沈知意的心迟迟静不下来。
来的宾客纷纷对老爷子献礼,说着祝寿词。
这一切都是看在沈清远这个相爷的面子上。
老爷子显然是不会意识到这点,享受其中。
没一会儿,沈知雪便带着丫鬟走上前,说起祝寿词:“祝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多福多寿,如鹤如松!”
才六岁的年纪,却能说出这番祝寿词来,自是引来一种宾客喝彩。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脸上全然看不出平日里的刻薄,反而显得很和蔼。
沈知意倒是一眼看出他的用意了。
只怕祖父是不想离开相府这等好日子,想在祖母身上做文章,打感情牌,让父亲动摇,能继续留在府上。
想留下?
简直就是做梦!
宾客中很快有人开始夸赞沈知雪,“不愧是相府嫡长女,年纪虽小,文采却不俗,想必离不开相夫人平日里的教导。”
可实际上,大夫人平日里心思都用在沈知意母女身上了,对沈知雪哪有什么教导?
一直都觉得沈知雪现在还小,请文书先生什么都是多余的,肯定也学不会。
但这会儿,女儿祝寿词出彩,她却是顺理成章认成是自己的功劳,没有半分迟疑,“知雪其实平日里会的不知这点儿,今后若是有机会,再让她给诸位展示。”
沈知雪稍稍皱眉,显然是不高兴了,她可不是任人观赏的花瓶,不是谁都能评头论足一番的。
立马将矛盾丢到沈知意身上去,“妹妹,祖父寿宴,你是不是也该说些祝寿词,以表孝心?”
沈知意敷衍了事:“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夫人仗着国公府今日给自己撑腰,开始道:“终归是庶女,不如嫡女懂事,粗鄙不堪!这寿辰宴上,诚心不让人高兴!”
话音一落,国公爷的表情就不对劲了。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女儿么?
老爷子想说的话,大夫人帮着说出来了,心里自然是高兴,毕竟早就看沈知意不顺眼了,不过就算与大夫人因诅咒木偶一事,已经关系破裂,眼下仍是能达成一致,唱起白脸:“知意在妾身身边长大,难免对这些不精通,你当年怎么说也算盛京城才女,终归没可比性。”
见老爷子这么说,大夫人以为他是与自己解除之前的误会了,更加起劲,“父亲说的是,不过,身为二小姐,祝寿词就这般草草了事,的确太过于敷衍了,今日这么多外宾在,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二小姐最好再想想,这祝寿词,该怎么说!”
沈知意目光慵懒,“不如大夫人先打个样?”
大夫人道:“你嫡姐不是已经打样了么?”
“那还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嫡姐与我年纪相仿,大夫人却是当年京城有名的才女,说起祝寿词来,岂不是更惊天动地?”
沈知意这话直接把坑甩回给大夫人了。
宾客中马上有人附和沈知意,“一直都听说相夫人是当年京都城惊才艳艳的第一才女,却没机会见过相夫人文采,不如今日就让大家开开眼?”
沈知意眼底不动声色的闪过了笑,大夫人当年所谓的才女名头,还是抢了庶妹的。
归根究底,也就是踩着国公府庶女,爬上了如今这相府夫人的位置。
大夫人清了清嗓子,“祝愿父亲寿比天高,春秋不老。”
这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
沈知意马上接上话,此刻是不是真心祝福祖父已经不重要了,她就是要打脸大夫人!
“祝祖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更祝祖父福如沧海无穷尽,寿比灵椿过八千。”
大夫人:“……”
老爷子:“……”
两人都是看着沈知意长大的。
实在想不到,沈知意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宴席间有人开始说道:“没想到最不起眼的相府二小姐,文采竟这般厉害。”
“是啊,才五岁的年纪便能如此了,今后长大了,只怕不得了。”
大夫人有些无地自容了。
国公爷脸上无光,慢慢闭上眼。
沈知意直直看着老爷子,“祖父可喜欢孙女的祝词?”
“……喜欢。”
老爷子当然喜欢这样的祝词,但他也看的出来,沈知意并非真心祝愿。
“祖父喜欢就好。”沈知意不再说别的,坐在母亲身边,开始吃东西了。
这番祝愿下来,老爷子脸上是没瞧见有半分欢悦。
直到后边一些宾客送了些价值不菲的贺礼,他神色才终于又缓和不少。
崔氏低声问沈知意道:“这祝寿词,可是你提早准备的?”
她记得,女儿从不会这些,更不可能是凭空说出来的。
沈知意道:“是令舟哥哥教我的。”
这种时候,不管她是解释,亦或者模糊盖过都太麻烦,不如直接把功劳归功于兄长的好。
崔氏轻轻点头,在宴席上扫了一圈,“怎么不见他人?”
沈知意也摇头:“未曾见到。”
她这会儿一直都在担心此事,眼看着宴席都开始好段时间了,兄长再怎么都该出现了才对。
“老爷,不好了!”一个护卫急匆匆闯了进来。
沈清远阴沉下脸去,“在寿宴上咋咋呼呼作甚?”
“有名陌生少年,方才闯入了老爷子院内,鬼鬼祟祟的,不知是要做什么。”
沈清远马上道:“那还不赶紧抓出来?”
“奴才不敢,老爷子可是下过令的,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擅闯进他院内。”
但这会儿,老爷子明显也着急了,赶紧挥袖道:“快,快去抓人!”
沈知雪掩唇:“这府上可没什么陌生少年,妹妹,这闯入祖父房内的,该不会是你带回来那位吧?”
沈知意大大方方站了起来,“嫡姐这是要空口污蔑?”
“怎么就是污蔑了?妹妹不是说也要他参加宴席么?如今祖父寿宴都要过半了,人呢?当时他入府,我便劝过妹妹,不要太信陌生的人,要是祖父院内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又找不到了人,只怕……妹妹是要担当主要责任的!”
不该丢的东西?
沈知意还没意会明白这话中意思,却见老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脚步利索多了,赶紧往后宅赶去。
一些宾客也都跟着过去凑热闹。
沈知意跟着赶过去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兄长的稳重,是不会做出这种明目张胆闯入内院之事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闯,也是暗闯,不会让人发现才对。
可现在,她所知的这些线索,好像在告诉她,都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