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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昭寒微微倾身,直视着他瞬间怔忡的眼底,“我不仅信你口中那如炼狱般挣扎的年月,我亦信你口中那群人,他们的脊梁未曾折断,他们的精神更不会消亡!”

她的话如同惊雷,一字一句敲进裴寂的心湖深处。

“你说他们赤着脚饿着肚子,凭着一腔硬气行走万里,这与我的阿爹,与万千将士们,又有何不同?他们的血脉里,奔流的也是烈性。”

洛昭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锋芒:

“终有一日,如你所愿!你眷恋的神州万里,必会迎来那真正的太平盛世!海清河晏,乾坤朗朗!万邦来朝之日,不会缺席,你所期盼的那些后辈,终将以你父兄与同道用血肉铺就的道路为起点,昂首挺胸,立于天地之间!”

她眼中映照的,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是她父亲麾下边军的铁血,是那些在苦难中永不磨灭的脊梁的共性。

这份源于此世的信念,却奇异地点燃了他那个属于未来的终极梦想。

裴寂眼中的惊愕如同冰川崩解,随之汹涌而起的,是无边无际的狂喜,是穿透千年遗憾的巨大慰藉。

“昭昭……”他哽咽失声,胸腔剧烈起伏,喉咙像是被暖流彻底堵塞。

他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两人的骨节都捏碎。

在洛昭寒那坚定的注视下,裴寂恍惚间看到了一幅从未敢如此清晰描绘的景象。

他仿佛真的看见。

不再是模糊的梦想,而是踏踏实实的画面。

硝烟散尽的晴空下,破碎的万里河山终于连成完整壮丽的画卷。

那是一个他曾为之肝脑涂地,却终究无缘得见真正属于后来者的煌煌盛世!

热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滚落。

没有嚎啕,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珠子接连不断地砸下,滴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泪水模糊了眼前洛昭寒关切的面容,但那穿越千年的盛世景象,却在他模糊的泪光中愈发清晰。

“我信!昭昭!我信!”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嘶哑。

洛昭寒笃定的话,不仅仅抚平了他的遗憾,更像是一道光,彻底照耀了那条他本只能于黑暗中蹒跚摸索的道路,照亮了他终其一生想要到达的彼岸。

洛昭寒看着裴寂逐渐止住眼泪,眼中重新凝聚起光亮的眼神,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放松下来。

放松之后,一股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瞬间席卷而上。

她那因泪水洗礼得格外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孩童般新奇的光芒,微微歪着头,带着一点期待,又带着点狡黠,望着裴寂:

“阿寂,”她轻轻晃了晃被他握得紧紧的手,声音轻软却充满了向往,“千年之后,是何种模样?你来的那个地方,山河百姓,当真如你所想般了吗?”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问题太过宏大,又追问道:

“那里的房子很高?能摸着云彩了?”

“人们出行,当真不用牛马?是坐在有轮子的铁盒子里?”她想起了那些笨重的木轮马车。

“千里之外,瞬息便至?能隔着山水和人即时说话?”她觉得这近乎神术。

“还有还有……”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眼睛越来越亮,“你之前是怎么来的?是飘来的还是掉下来的?那时的你,年岁几何?在那边,你是什么样的?”

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追问,瞬间将裴寂从那浩瀚壮阔的理想云端拉回了烟火人间。

看着洛昭寒,裴寂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柔软。

千年的时空在此刻仿佛被拉近,前世今生的哀伤渐渐沉入心底,留下的是暖意和分享一切的冲动。

他眼中最后那点泪意被温和的笑意彻底取代,他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再次应承了他曾对她起誓的两个字:

“好。”

“只要你想知道的,”他抬起另一只手,拂去她眼角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目光温柔而坚定地锁住她,“关于我的过去,每一个片段,每一个脚印,我都说与你听。”

偏室中,沉重的阴霾彻底散去。

只余下窗外温和的冬阳,无声地倾泻在两个人身上。

洛昭寒的眼睛比窗外的晴空还要亮,带着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好奇,紧紧攫住裴寂的视线。

千年之隔算得什么?此刻握住她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足以烫平所有时光的褶皱。

他眼中的笑意加深,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半分,他清了清喉咙,不再是之前沉痛或激昂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描述家常般的耐心:

“千年之后啊……那里很大……也很吵闹。人们住在像小山一样高的石头房子里,密密麻麻,能碰到天边的云彩。”他用手比划着,努力用她能理解的词汇勾勒图景,“出行,确实不用牛马了。有一种自己会跑的,叫车的东西,有的外面裹着铁壳,有四个轮子,跑起来很快。还有一种,在地底下挖出的深深隧道里跑的,更快……”

洛昭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微张着,一副完全超出想象的惊奇模样,但这新奇很快又被更大的兴趣取代,她忍不住追问:“那车自己知道往哪里跑?不用鞭子?”

裴寂失笑,解释道:“有人坐在车前面指挥,就像船老大掌舵那样。但也要修好路,车才知道往哪里跑。”

“哦!”洛昭寒恍然大悟般用力点头,眼里的亮光更盛,“那……千里之外说话……”她努力寻找着更清晰的疑问,“就像戏文里的传音入密?能听见?”

“不全是那样,”裴寂耐心道,“用一个小小的铁盒子,”他捏着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极小的一块,“对着它说话,很远很远地方有人拿着另一个同样的铁盒子,就能立刻听到你的声音。”

“铁盒子?那么小就能传音千里?”洛昭寒满脸的不可思议,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袖袋,仿佛想确认那不可思议的小东西能否装进去。

紧接着,她眼睛更亮地追问,“人呢?真的能瞬息便到千里之外?”

“能飞。”裴寂言简意赅。

“飞?!”洛昭寒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像……鸟儿那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掠过的麻雀。

“像更大的铁鸟。”裴寂忍着笑点头,“带着人,在云彩上头飞,千里之遥,几个时辰就到了。”他想到洛昭寒的将门出身,补充道,“没有翅膀,但有更大的铁家伙,会轰鸣,带人飞。”

洛昭寒倒吸一口凉气,震撼到了极点!

铁做的鸟……带人……天上飞……千里几个时辰?

这已经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极限,让她一时失语,只愣愣地看着裴寂。

裴寂看着她傻呆呆的表情,笑意更深,心底一片柔软。

他轻咳一声,将她从巨大震惊里拉回神:“至于我怎么来的……算是坠落的罢。像从万丈悬崖跌落深潭,只是那片深潭,叫做‘时空缝隙’。”

“那时的我,”裴寂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光柱,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正是初出茅庐的年纪,和你如今也差不太多。在那边,我是一个学法律的学生。”看着洛昭寒懵懂的眼神,又解释道,“就像是研究世间律法条例,以后要辅助官府断案的人。”

“律法?”洛昭寒似懂非懂地点头,但立刻抓住了关键,她抿唇笑了笑,带着点促狭,“难怪后来成了大理寺少卿,原来在那边,根子上也是断案的料子。”

她眼中的惊愕、震撼渐退,留下的全是满心满眼的裴寂——他的过去,他的经历。

她微微往前凑近了一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亲昵:

“那后来的事呢?掉进了缝隙之后呢?就到了这里?附身在这个裴寂身上了?那时的他,十岁?”她对那个关键的节点记得格外清晰。

裴寂看着她急切追问的模样,那因讲述陌生世界而悄然升起的最后一丝隔阂也烟消云散。他点了点头:“是,便是落在了十岁的裴寂身上。”

洛昭寒的眼底瞬间涌起心疼和复杂的情绪。她无法想象,一个异世的灵魂骤然闯入一个病弱少年的躯壳里,该如何面对那全然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情冷暖。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裴寂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探寻。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切地问:

“那原来的裴寂……”

“那时他久病缠绵,”裴寂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况味,“身体早已衰败至极点,最后一点游丝,在我落下的瞬间,便消散了。”

他垂了垂眸,“我的到来,未曾夺舍。”

洛昭寒的心揪了一下,随即又是一松。

“后来呢?”她继续追问,不依不饶,“你醒来……知道自己成了另一个人?身边全是陌生的人?”

裴寂点头,目光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弥漫着汤药气息的院落:

“醒来是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硬邦邦的棉被。床边守着个面黄肌瘦、愁苦刻在脸上的老嬷嬷,见我睁眼,先是惊愕,随即便是嚎啕大哭。府里的人……试探、疏离、敬畏、嫌弃,种种目光,陌生得如同隔世。”

“多久才适应过来?”洛昭寒轻声问。

“很久。”裴寂轻轻叹息,声音有些飘忽,“像个隔世的游魂,被迫塞进一个垂死之躯的壳里。学着辨认这个世界的文字,听懂他们拐弯抹角的话语,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异世的马脚……”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一些艰难岁月,随即又释然般笑了,“幸好,这具身体虽然之前不怎么样,底子倒被我用粗粮和习武,给硬生生救回来了。”

洛昭寒专注地听着,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那个孤零零卧在病榻上的少年,看到他如何以超乎常人的坚韧和智慧,在一片冷漠的家族角落里挣扎求生,打磨自己,最终成为了名动京城的大理寺少卿。

她的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惊异和好奇,而是满满的疼惜和爱意。

窗外的日影又悄然移开了些许,映照在两人身上只余下半边的暖金。洛昭寒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裴寂。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炭火时不时轻微爆裂的哔剥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庆幸:

“真好……阿寂。”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裴寂却瞬间懂了。

真好,那孤独和沉重的过往,他们都走出来了。

真好,他们终究在命运曲折的长途中相逢了。

真好,从此无需再在黑暗中独自跋涉。

洛昭寒抬起另一只手,覆住两人交握的手掌,微微用力地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仿佛要将这力量传递给他,“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裴寂看着眼前这张面容,一股滚烫的暖流再次席卷四肢百骸。千年孤独?异世飘零?原来都是为了在时光的尽头与她相遇。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紧得仿佛要将两人的骨节都融入彼此。

“好。”他再次应承,这次的声音沉静如水,带着心安,“一起走。”

偏室角落那盏落地灯的纱罩里,烛芯悄悄地啪响一声,光晕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在沉静的地面上拉长又收拢了两道相依偎的影子。

裴寂沉吟片刻,正欲开口说话,却见洛昭寒忽然抬手,食指轻轻压在她自己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裴寂立刻收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目光锐利地投向紧闭的雕花木窗。

窗纸上,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随即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像是什么东西蹭到了窗棂。

洛昭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唇角微勾,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她猛地起身,动作迅捷无声,几步跨到窗前,毫不犹豫地伸手,“唰啦”一声将窗户推开!

“哎哟!”窗外立刻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惊吓。

只见窗下,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正狼狈地捂着额头,显然是被突然打开的窗扇撞了个正着。

此刻正龇牙咧嘴,又惊又窘地瞪着窗内的两人——尤其是看到自家姐姐和裴寂独处一室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敌意”,像只被侵占了领地的小豹子,警惕又委屈地瞪着裴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