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家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跃,映照出的是一片疯狂的恨意。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那些泥腿子脸上洋溢的,该死的笑容!
那些贱民口中高呼的,肉麻的“韩圣主”!
还有那座矗立在镇口的,刺眼无比的生祠!
一幕一幕,都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反复捅进他的心脏!
那小子手里的兵,现在是吃饱了饭,嗷嗷叫的虎狼!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手里那点护院家丁,连狗都算不上!
比钱?
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韩云的“韩氏钱庄”就像一个无底洞,能把三州的财富都吸干!
兵不行,钱不行……
那还能怎么办?
邓家家主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那双眼睛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加阴沉,更加恶毒的东西所取代。
他忽然想到了那些跪在生祠前,狂热叩拜的百姓!
想到了他们提到“韩圣主”时,那发自肺腑的崇敬与信仰!
对!
就是这个!
这才是韩云那小杂种最厉害,也最致命的武器!
民心!
声望!
他那该死的“活菩萨”金身!
邓家家主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刘承,嘴角勾起一抹狰狞至极的弧度。
“刘兄,你问我第一刀从何处下手?”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带着一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们不跟他拼兵马,也不跟他斗钱粮!”
“我们……要诛他的心!”
“诛心?”
刘承眉头一皱,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就是诛心!”
邓家家主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张黢黑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刘兄,你好好想想,那小杂种为什么能这么顺风顺水?他凭什么能让那些贱民死心塌地?”
“不就是凭着他那‘活菩萨’‘韩圣主’的名声吗?”
“百姓们为什么信他?因为他减税赋,因为他让大家有饭吃!在那些蠢货眼里,这就是天大的恩德,这就是圣人所为!”
“可是……”
邓家家主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毒辣几乎要凝成实质!
“如果,这一切的恩德,都是假的呢?如果,这一切的富足,都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呢?”
刘承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听邓家家主继续用那恶鬼般的声音说道。
“你想想,那些泥腿子,他们懂个屁!他们愚昧,他们迷信!他们只知道老天爷赏饭吃!”
“可要是,这饭不是老天爷赏的,而是妖魔鬼怪用邪法变出来的呢?他们还敢吃吗?他们会不会害怕?”
“咱们就告诉他们!他韩云之所以能拿出那么多钱粮,之所以能让田地增产,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新政!”
“而是因为他会妖术!”
“他用邪法妖术,透支了我们冀、青、兖三州未来百年的地力!他是在用我们子孙后代的命,来换取他眼下这短暂的繁华!”
“他不是什么活菩萨!他是一个窃取天地气运,要让三州之地沦为不毛之地的……大魔头!”
“他现在给百姓的每一粒米,将来都要用他们的血,用他们子孙的命来偿还!”
“咱们就散布流言,就说他韩云,是妖术祸国!”
“韩云妖术祸国”!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亮了刘承那双灰败的眼睛!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邓家家主看着刘承那震惊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森然可怖!
“刘兄,你想想,这流言一旦传开,会是什么后果?”
“那些愚民,嘴上说着不信,心里会不犯嘀咕吗?他们看到那好得不像话的收成,会不会越想越怕?”
“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到时候,他韩云的每一项善举,在百姓眼里,都会变成包藏祸心的铁证!他那‘活菩萨’的金身,就会从内部,一点一点地,布满裂痕!直到最后……轰然倒塌!”
“我们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他众叛亲离!让他从受万民敬仰的‘圣主’,变成人人唾骂、人人畏惧的……妖人!”
“到那时,他的民心根基一断,我们再登高一呼,还怕没人响应吗?”
“啪!”
刘承手中的茶杯,终于拿捏不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但他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邓家家主,那张清癯的脸涨得通红!
“妙!妙啊!邓老弟!你这一招,简直是……简直是绝户计啊!”
刘承的声音都在颤抖。
“釜底抽薪!不!这比釜底抽薪还要狠毒百倍!”
“这是直接往他那口民心的大锅里,倒进了一整罐的砒霜啊!”
他绕着桌子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妖术祸国……妖术祸国……好!太好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邓家家主的手臂,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
“邓老弟!你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他韩云不是要当圣人吗?咱们就把他捧成妖人!他不是要当活菩萨吗?咱们就把他打成活阎王!”
邓家家主看着状若疯魔的刘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这条毒计,成了!
刘承激动过后,脸上的疯狂渐渐被一丝更加深沉的阴狠所取代。
他看着邓家家主,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邓老弟,你我果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邓家家主一愣。
只听刘承继续道:“不瞒你说,自打那姓韩的杂种踏入冀州,我就知道此人狼子野心,绝非善类!我刘承,也早就在暗中准备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与狠厉。
“我早就料到会有撕破脸皮的一天!所以,在韩云的势力还没彻底稳固之前,我就已经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冀州那个最大的地下军火贩子,‘黑手张’!”
“黑手张?”
邓家家主心头一震,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那可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手里的家伙,连官府都眼红!
刘承冷笑一声。
“没错!我耗费了家族近三成的积蓄,从他手里,偷偷买下了一大批足以武装三千人的兵器!百炼钢刀,破甲强弩,应有尽有!全都藏在我这山谷最深处的密库里!”
“而且,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暗中联络那些同样被韩云逼得走投无路的小世家,只不过……唉,他们一个个胆小如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说到这里,刘承话锋一转,看着邓家家主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灼热!
“我本以为,到最后只能是鱼死网破,跟那小杂种拼个血流成河!可你这条计策……邓老弟,你这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上上之策啊!”
刘承重重地拍了拍邓家主的手臂,语气里满是叹服与决绝!
“我的那些准备,就当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是逼不得已才用的雷霆手段!”
“眼下,一切都以邓老弟你的妙计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