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做梦是在第五天夜里。
梦中我站在一面巨大的齿轮镜前,镜中的自己逐渐被金属零件取代。醒来时,这种取代已经蔓延到现实——我的肋骨下方出现了第二组齿轮,与腹部的齿轮通过一条细小的金属轴相连。更可怕的是,当我尝试回忆梦境时,脑海中浮现的只有精确到毫秒的未来计算,那种属于人类的朦胧梦境感永远消失了。
\"你醒了。\"齐夏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手里拿着那个记录数据的小本子,\"根据我的观察,机械化的速度正在加快。你的情况比其他人严重得多。\"
我坐起身,发现休息区只剩下我们四人:我、齐夏、楚天秋和苏小雨。赵医生的床铺已经被清理一空,只留下墙上一道血迹,形状像一个停止的钟摆。
\"苏小雨呢?\"我问,声音中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金属质感。
\"在淋浴间。\"楚天秋推了眼镜,镜片上有一道裂纹,\"她...不太对劲。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自言自语。\"
齐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林郗,听好。今天的游戏会涉及记忆。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交出关于你原来世界的记忆。\"
我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我会——\"
\"第六天游戏即将开始。\"白先生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打断了我的话,\"请各位到记忆大厅集合。迟到者将被直接回收。\"
记忆大厅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平装置。一端是普通的托盘,另一端连接着一个透明水箱,里面漂浮着无数发光的小球,每个球体内部都闪烁着不同的画面。
白先生今天戴着双面面具,一半是哭脸一半是笑脸,但两张脸共用一只机械眼,在额中央位置不断转动。
\"欢迎来到第六天的'记忆称量'游戏。\"他张开双臂,\"今天我们将交易最珍贵的商品——记忆。\"
他指向那些发光小球:\"每个球体代表一段记忆。你们可以选择交出记忆换取线索,或者保留记忆面对更大的风险。\"
\"我们怎么知道哪些记忆有价值?\"楚天秋警惕地问。
\"哦,你们会知道的。\"白先生神秘地笑了,\"今天的游戏场地是'回音长廊',任何错误的转弯都会导致致命陷阱。而记忆...能指引正确的路。\"
随着一个响指,大厅侧门打开,露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布满了镜子和门。
\"现在,有请我们的交易员。\"白先生宣布。
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比白先生矮小,穿着灰色西装,戴着一个纯黑的钟表面具,表面没有数字,只有指针在不停转动。
\"这位是钟表匠的助手。\"白先生介绍,\"他将负责今天的记忆交易。\"
钟表助手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天平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先来。\"苏小雨突然上前,眼神空洞,\"我想用记忆换安全路线。\"
钟表助手点点头,从她太阳穴位置轻轻抽出一缕银光,化作小球放入水箱。小球内立刻显现出一个小女孩从高处坠落的画面——她妹妹死亡的记忆。
天平倾斜,钟表助手递给苏小雨一张纸条。她看后露出病态的微笑:\"太好了...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苏小雨!\"楚天秋抓住她的肩膀,\"你交出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她甩开楚天秋的手,\"反正妹妹已经死了,留着那段记忆只会痛苦。\"
我看着这一幕,腹部的齿轮突然加速运转。在我的预见中,如果阻止苏小雨,她有87%的几率在游戏中死亡;如果放任不管,她有53%的几率存活,但会彻底失去人性。
\"让她去。\"我听见自己说,\"这是最优解。\"
楚天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林郗,你怎么能——\"
\"游戏开始。\"白先生打断我们,\"四人同时进入,可以选择不同路线。存活条件:两小时内找到终点的钟表室。\"
我们被迫进入回音长廊。这里的每面镜子都映照出扭曲的影像,每扇门后都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苏小雨立刻按照纸条指示选择了左边的路,消失在拐角。
\"我们怎么走?\"楚天秋问。
钟表助手无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伸出手做出交易姿势。
\"我来。\"齐夏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割下一缕头发交给助手,\"用这个代替记忆。\"
令人惊讶的是,钟表助手接受了这个替代品,头发在天平上化作一个暗淡的小球,里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实验室场景。作为交换,齐夏得到了一张简略地图。
\"部分路线。\"他研究着地图,\"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楚天秋坚决拒绝交易:\"我不会交出任何记忆。那等于交出自己的一部分。\"
钟表助手转向我,黑色面具下的目光如有实质。在我的预见中,如果交易,我有65%的几率获得关键线索;如果不交易,我们三人有32%的几率全员存活。
\"林郗,别——\"楚天秋想阻止我,但钟表助手已经伸手点在我太阳穴上。
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闪过:童年的生日派对、大学的图书馆、办公室的加班夜...然后停在一个特殊的画面上——我穿越那天的红绿灯路口。
\"不!\"我猛地后退,\"不能给你这个!\"
那是我与原来世界最后的联系,失去它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回家。
钟表助手歪了歪头,手指移向我的腹部齿轮。他轻轻一碰,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痛得跪倒在地。但与此同时,一个全新的预见画面出现了:终焉之地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主齿轮正在缓缓转动,旁边站着一个与钟表助手相似的身影。
\"钟表匠...\"我喘息着说。
助手点点头,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逆转\"。
\"时间不等人。\"齐夏拉起我,\"我们得继续前进。\"
我们三人选择了中间的路线。回音长廊如同噩梦,每一步都可能触发陷阱。有扇门后传来赵医生的呼救声,另一扇门里是韩妍的冷笑。最可怕的是那些镜子,映照出的我们越来越不像人类——我的倒影已经半身机械化,齐夏的左臂完全变成了金属装置,而楚天秋的镜中影像在不断变老和变年轻之间切换。
靠着齐夏的部分地图和我的预见能力,我们避开了大多数陷阱。但在一处十字路口,楚天秋突然停下。
\"你们听到了吗?\"他问,\"那是...钢琴声?\"
我和齐夏摇头。但对楚天秋来说,那声音显然无比真实。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右侧通道,那里有一扇雕花木门,门缝中透出温暖的光。
\"别去!\"我拉住他,\"那是陷阱!\"
\"不,那是...\"楚天秋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柔软,\"我母亲生前常弹的曲子...\"
在我的预见中,如果让他去,他会死;如果强行阻止,他有49%的几率反抗并受伤。最优解是...
我看向齐夏,发现他也在计算着什么。我们目光相遇,瞬间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共识。
\"我们陪你一起去。\"齐夏说,\"但只站在门口看看。\"
门后是一个温馨的客厅,一位白发老人正在弹钢琴。场景如此真实,连空气中的茶香都分毫不差。但我的齿轮视觉能看到真相——钢琴键下藏着刀片,老人的后脑勺是空的,里面全是齿轮装置。
\"妈...\"楚天秋向前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齐夏突然掏出一个金属球扔进房间。球体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尖锐的噪音,整个幻象如玻璃般碎裂,露出后面布满尖刺的真实墙壁。
\"记忆陷阱。\"齐夏冷静地解释,\"用你最珍贵的记忆引诱你。\"
楚天秋脸色苍白,但很快恢复镇定:\"谢谢。我...差点中计。\"
我们继续前进,终于在两小时限时前到达终点——一个圆形的钟表室。苏小雨已经在那里,正痴迷地看着墙上数百个转动的钟表。
\"你们来了。\"她头也不回地说,\"看,多美啊...所有时间都在这里...\"
她的眼睛反射着钟表的光芒,瞳孔已经变成了齿轮形状。
白先生和钟表助手站在房间中央,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沙漏。
\"恭喜各位通过第六天游戏。\"白先生说,\"不过...\"他看向楚天秋,\"你拒绝交易记忆,违反了游戏精神。\"
\"什么游戏精神?\"楚天秋冷笑,\"把人变成机器的精神?\"
白先生不以为意:\"终焉之地只需要有用的零件。明天同一时间,第七天游戏开始。主题是...'选择'。\"
他们离开后,我们检查了钟表室。墙上所有钟表显示的时间都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秒针都在逆向转动。
\"逆转...\"我喃喃自语,想起钟表助手给我的纸条。
齐夏突然拉我到角落,翻开他的小本子:\"看这个。\"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终焉之地的各种规律,\"所有游戏都在引导我们机械化,但总有矛盾点——比如那个沙漏,每次游戏后都会倒转;比如这些钟表,都在倒计时。\"
\"你是说...\"
\"终焉之地有两套系统。\"齐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套让我们变成零件,另一套...允许逆转这个过程。\"
\"钟表匠?\"
齐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卷起袖子,露出已经完全机械化的左臂:\"我比你们来得都早。已经经历过一次十日游戏。\"
我震惊地看着他:\"什么?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上次我失败了。\"齐夏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但这次不同...这次有你这个变量。\"
他的话让我腹部的齿轮剧烈震动,一组全新的预见画面涌入脑海:终焉之地的核心、一个巨大的主齿轮、齐夏站在齿轮前,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钥匙...而钥匙的形状,与我腹部的齿轮一模一样。
\"你是...\"我恍然大悟。
齐夏迅速捂住我的嘴,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楚天秋走了过来,眼镜后的目光充满怀疑:\"你们在密谋什么?\"
\"生存策略。\"齐夏平静地回答,但在我耳中轻声道,\"明天游戏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回到休息区,苏小雨已经睡下,但她的手指即使在睡梦中也在有规律地抽动,仿佛在模拟齿轮转动。楚天秋坚持守夜,显然不再完全信任我们。
我躺在床铺上,感受着体内齿轮的运转。第六天结束了,我们离终焉之地的核心又近了一步。但最大的发现是齐夏的身份——他不仅是参与者,更可能是上一次游戏的幸存者,甚至是...钟表匠的继承者。
窗外的齿轮声今晚格外响亮,仿佛在庆祝什么。墙上的血迹再次流动,形成新的字迹:六日转化,核心显现。当我想看清时,字迹又消失了。但我知道终焉之地正在向我们展示它的真面目——不到四天后,我们将面临最终的选择:成为永恒的零件,或者尝试那几乎不可能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