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窟的路
地脉雾窟的脉声还在身后回响时,云雪兽突然竖起耳朵,颈间的花瓣簌簌作响——那是它感知到强烈灵气波动的信号。灵汐握紧引雾灯,七色光在掌心流转,照亮前方雾色的变化:原本深褐的雾正渐渐变淡,淡成半透明的纱,纱里裹着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子。
“新轮心的气在‘召’,雾海的旧雾在‘让’。”守雾人蓑衣上的潮汐纹轻轻起伏,指向雾纱最薄的方向,“界雾在雾海与新陆地之间,那是新旧气还没织匀的地方,会随气脉的流转变形状,硬闯会被卷进气隙里。”他将蓑衣上一根泛着银光的线解下来,线一离衣,立刻化作条细如发丝的绳,“这是雾窟最老的脉根绳,能定住界雾的流。”
石砚将脉种织成的网拓在石上,网眼的沉沙色与流雾色在石面晕开,晕成张半透明的图,图上标着界雾的厚薄处:“厚的地方是旧雾没散净,薄的地方是新灵已渗进来,像布没织平的褶。”他取来之前融出的新灵气(岩雾混气、草星混气)抹在图的褶处,褶子竟慢慢舒展开,露出条弯弯曲曲的路,“用‘合’气去推,褶就成了道。”
阿昭的《山川志》第二卷“合网之生”正自动书写,墨迹未干的字在页上浮动:“界雾非墙,是织机的边,需以七脉之梭,穿雾海之线,方能过。”他指尖点向书页里新陆地的轮廓,轮廓边缘突然浮出七个小点,与七地的方位一一对应,“你看,七地的灵物是梭,界雾的纱是经,得按七地的序走,才不会错了经纬。”
灵汐想起七地的顺序:石林、涧谷、甸原、崖壁、荒原、峰峦、雾窟。她让引雾灯的七色光按这个顺序流转,光落在雾纱上,纱上立刻显出七道浅痕,像给织机穿好了经纱。云雪兽率先踏进去,蹄子落在雾上,竟没陷下去——那些浅痕像铺了层看不见的布。
(二)界雾的试练
走进界雾才发现,这里的雾不是流动的,是“织”着的。雾丝纵横交错,粗的像麻绳,细的像蚕丝,绳与丝的交叉处缠着些半凝的气——是旧雾的沉与新灵的浮还没融透的东西,碰一下,就会激起一阵气浪。
“是‘滞气’。”石砚摸了摸一根雾丝,丝上的滞气沾在指尖,凉得发僵,“比脉噬的淤气更散,像没拧成绳的线,乱缠在一起。”他将焰心草的余烬混着七地灵物的粉末撒过去,滞气突然簌簌往下掉,掉成些细小的光屑,被雾丝接住,织进了纹路里,“烧不散,就编进去——滞气本是没找对位置的气,找到经纬,就成了网的结。”
阿昭的《山川志》突然哗啦啦翻页,停在一幅星图上,图上的北斗七星连线,竟与界雾的雾丝走向重合。“斗柄指的方向,是新轮心的‘生门’。”他让书页对着雾丝最密的地方,书页透出的光与引雾灯的七色光相缠,缠成股带着星序的气,这股气触到雾丝时,麻绳粗的雾丝突然变细,蚕丝细的雾丝突然变韧,竟顺着星图的纹路重新排列,排得像架正在运转的织机。
灵汐望着织机般的雾丝,突然明白守雾人说的“界雾是织机的边”——这里本就是新旧气脉磨合的地方,不是要破,是要续。她将掌心的星轮胎记贴在雾丝上,让石的沉稳住经线,水的润柔化纬线,草的韧牵住交错处,崖的连勾住断裂点,原的实填满空隙,峰的衡定住整体,再让脉种网的“通”气顺着雾丝流转。
转瞬间,那些纵横的雾丝突然亮起,亮成张发光的网,网眼处的滞气全变成了半透明的珠,珠里裹着新旧气交融的光——像无数个小小的“合”字。云雪兽跳进网眼,蹄子踏过光珠,珠碎成雾,雾又凝成路,路的尽头,已能看见新陆地的轮廓在雾里浮动,轮廓上的纹路正随着网的转动慢慢清晰。
(三)陆缘的痕
穿出界雾时,脚下突然有了实感——不是脉沙的软,是带着纹路的石,石纹像极了玉版上的轮辐,从脚下一直延伸到陆地深处。灵汐蹲下身,指尖划过石纹,纹里渗出些温热的气,气里混着雾海的潮味与七脉的土香,是她在总祭坛从未闻过的“生”味。
“新陆地的根,是七脉与雾海的‘合骨’。”守雾人用脚尖点了点石纹交汇的地方,那里浮出个浅坑,坑里积着半池清液,液面上漂着层薄冰,冰下是流动的水——冰是旧雾的凝,水是新灵的流,正慢慢融在一起,“连冰与水都在学‘合’,何况地脉与人。”
石砚将之前拓在石上的网图铺在地上,图与石纹完全重合,重合处突然冒出些嫩芽,芽尖顶着露珠,露珠里映着七地的景象:石林的岩、涧谷的溪、甸原的花……“新陆地在‘记’七脉的样子,像孩子学走路,先模仿,再长成自己的模样。”他往嫩芽上撒了把甸原的草籽,草籽落地就发芽,芽茎上的纹路,一半是甸原的韧,一半是雾海的柔。
阿昭的《山川志》第二卷自动写下第二句:“陆缘有痕,痕是旧忆新念的交界。”书页里浮出片花瓣,是云雪兽颈间掉落的,花瓣落在石纹上,石纹突然泛起涟漪,涟漪里浮出些模糊的影子——是先民在总祭坛祭祀的场景,是雾海初现时的浪涛,是七脉断开时的震动,最后定格在灵汐掌心六道纹第一次亮起的瞬间。
“这些是‘根痕’。”灵汐轻轻碰了碰涟漪,影子突然散开,散成无数光点,融进石纹里,“总祭坛的银线记着轮回,这里的根痕记着‘为什么合’。”她想起母亲曾说的“天地的记忆不在碑上,在气脉的流转里”,原来新轮心要的,不只是织网,是让所有记忆都能在网里找到归宿。
云雪兽突然朝着陆地深处低吼,那里的石纹开始震颤,震出些细密的裂纹,裂纹里渗出深灰色的气——不是滞气,是带着“疑”的气,像在问:“旧的去了,新的能接得住吗?”
灵汐举起引雾灯,七色光顺着裂纹流进去,流到深处时,她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响:是石林岩崩的轰鸣,是涧谷水流的叮咚,是甸原草长的沙沙……七地的声混在一起,混着雾海的潮声,竟盖过了那疑气的震颤。
“你听,”阿昭指着《山川志》,书页上的字正在发光,“‘疑是未合的缝,声是穿缝的线’。”
守雾人望着那些渐渐平息的裂纹,蓑衣上的潮汐纹与石纹共振,振出柔和的声:“新轮心快醒了。它在等最后一道线——不是七脉,不是雾海,是记着这一切的‘人’。”
灵汐握紧引雾灯,掌心的星轮胎记转得更快,转得像玉版中心的轮心。她知道,前面的路,不仅是走向新轮心,是要带着所有的旧忆与新念,织完天地那张还没成的网。
陆地深处,有光正在石纹尽头亮起,像第一缕穿透雾海的朝阳。
下一站,是根痕汇聚的中心。那里,藏着让网活起来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