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溟目光直直地望着那座神像,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在脑海里盘旋着,越来越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一般。
太阳穴猛地一阵刺痛,他抬手抵住额头,面露痛苦神色,恶鬼见状分出一只链条,趁他不备再次狠狠抽在他的心口——
苍溟只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呕出一口鲜血,攥紧手中的仙剑,不死心地劈出剑气却还是直直穿过那恶鬼,伤不了他分毫。
苍溟拧着眉,之前明明双方都伤不到对方,为何这一次却变成单是自己伤不了那只恶鬼?
见他疑惑模样,恶鬼咧开带有血迹的嘴笑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能伤你?”
血红的瞳孔眯起,他将喉咙里的腥甜咽下,高声喊着:“因为这里是我的神庙!多可笑啊沧溟,这么多年来你作为神官却伤不了我分毫,就这样也敢厚着脸皮自称为神……”
说到一半他没再说下去,侧身堪堪躲过沈泽楠的剑刃,攀附在神像上道:“我是不记得我到底是谁,可不记得也总比你假记得强!”
锁链叮当缠上剑刃,沈泽楠用灵力将它拔出来,而后大喊:“为何要在这里与他缠斗,直接用玉龙不好吗——”
顾城渊在锁链中穿梭,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贸然使用玉龙,万一他还是像上次一样跑了怎么办,岂不是还要等他下一次现身?”
沈泽楠:“那还能怎么办?我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难道要这样一直跟他耗下去吗?”
顾城渊眼神一沉,没再答话,翻身撤到锁链的边缘,视线在沧溟,邪物,神像三者之间来回交替,肩上的白佑见他退到此处便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看着沈泽楠一行人渐渐逼近恶鬼,顾城渊不禁道:“那日与这鬼东西交手,那些锁链和青衣的水墙有得一拼,若不是玉龙将他打散,光靠兵器我们应该碰不到他才是。”
白佑道:“确实如此,所以呢?”
“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些锁链变慢了。”顾城渊偶尔躲过两根铁链,忽然道,“慢到沈泽楠他们都快刺破铁链去劈他的本体了。”
白佑蹙眉:“被我们耗上这么久,速度慢下来又如何?”
顾城渊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视线落到不断躲闪锁链的沧溟身上。
手腕粗细的锁链带着破风声劈向沧溟,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再想着抬剑去挡,只能侧身躲闪,但锁链的数量太多,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劈中。
待那漆黑锁链猛地抽中沧溟的后背时,顾城渊立即朝恶鬼的方向看去。
只见恶鬼的动作一顿,锁链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又慢了些,趁着恶鬼转身,顾城渊瞧见了他背后果然有一道渗着黑血的伤口。
与沧溟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顾城渊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抬剑斩断冲着面门而来的锁链,而后很没理头地说了一句话。
“师尊,魔族能弑神吗?”
白佑一愣:“什么?”
顾城渊却已经跃身而起,他侧身绕到上空冲着萧程肆大喊:“萧程肆!快把玉龙给我,我想到一个法子——”
萧程肆没了上次的犹豫,从锁链阵中退出来,而后将玉龙扔给他:“接稳了!”
秦皖熙抬头看他:“你想到什么法子了?不是说不要轻易用玉龙吗?”
事态紧急顾城渊没有多做解释,说到底这法子他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但事到如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怎样都不是什么好退路,不如赌一次。
他展开玉龙与白佑道:“师尊,你念法诀。”
白佑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还是将信将疑地念了。
扇面上的蛟龙破扇而出,一声龙吟便冲着那只邪物咬去,邪物见状立即将锁链收回,欲要像上次一般将自己围成一只铁球。
秦湘兰和沈墨时一同惊道:“他又要逃了!”
白佑眉头刚蹙起,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待他能看清时才发觉顾城渊竟然带着他从半空一跃而下,抽出利剑冲着沧溟的方向刺去!
一切就在眨眼间,快到众人只能看见空中一抹青色的残影!
一声铮鸣,利剑出鞘,下一刻,一剑穿心。
利剑刺破血肉,鲜红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陈旧砖瓦上,沧溟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染血嘴唇嗫嚅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与此同时,玉龙也呼啸着击破了那只铁球,恶鬼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
顾城渊将剑抽出,溅起一股血丝,他顿了顿,转头去看那只惨叫着消散的恶鬼。
“果然……”顾城渊低声道,“他们的关系当真不简单。”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关系,但恶鬼随着沧溟一同毙命,这案卷也该要结了,只是这上卷的人也这么没了,也不知这笔账该怎么算。
白佑看着他溅了血点的侧脸:“……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瞎猜的,运气罢了。”
顾城渊抬手用袖口去擦脸,却将血痕擦得更乱:“不过恶鬼倒是斩了,就是不知能不能结案卷。”
正当他纠结着,神像旁的青禾忽然惊呼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发现她的双手竟然也在跟着消散。
秦皖熙见状连忙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发现居然轻飘飘的,就和没有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青禾惊骇地看着自己飞速消散的手臂,放声大哭:“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还没等秦皖熙想好怎么安慰她,另一半的萧程肆忽然开口道:“整个幻境好像都要消散了。”
众人这才惊觉,脚边的地面早已开始剥落,周围景象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的化为灰烬,由下至上的化为一点点的纯白。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周围大部分都化成了纯白的幻境。
青禾一边哭着一边消散,哭声越来越弱,她想紧紧抓住秦皖熙的手,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手掌。
她缓缓睁开泪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姐姐,我是不是早就死掉了?”
望着她,秦皖熙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她还尚存的脑袋:“青禾不是想下山吗?哥哥姐姐也是这样上来的。”
“秦姐姐……”
“别怕,下次睁开眼睛就在山下了。”
“……”
一切都成了虚无。
秦皖熙看着那片随风而去的灰烬,顿了许久才缓缓起身打量着周围:“……这又是哪里?”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沈墨时则是道:“这算是结了案卷了?”
顾城渊心中没有底,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也说不准现在是结了案卷还是他刚刚的做法让整个幻境都出了差错。
沈泽楠道:“先试试能不能联系到苏峰主吧。”
说罢他便抬手准备施展传音术,但就在他抬手的瞬间,环境中忽地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
“幻境中有厚墙阻隔,传音术传不出去的。”
众人皆是一顿,转身朝身后看去,瞧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那人的脸居然与先前的沧溟一模一样,但却和恶鬼一样断了双腿。
男人满脸胡渣,浑身都透露着颓废之气,顾城渊打量着他总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最后还是白佑沉声道:“你是那个乞丐?”
顾城渊这才想起,那日在漆黑小巷中拦住他的疯乞丐跟面前这人也太像了。
面对白佑的指认,男人没有反驳,点头承认了:“不错,那日的乞丐的确是我,不过我有名字,你们叫我邬恒便是。”
白佑望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那本古籍也是你放的?”
“是我。”
顾城渊也跟着道:“街上的那个小姑娘也是你?”
邬恒一顿,哈哈笑了两声:“那倒不是,只是幻境中的百姓都是纸人扎的,磕磕碰碰容易坏也是常事。”
“纸人?”秦皖熙疑惑道,“为何是纸人,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还有我们的案卷算是结了吗?”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邬恒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抬手缓缓一挥,沈泽楠乾坤囊中的案卷便浮现在半空,慢悠悠的到了他手中。
邬恒握住案卷,那原本暗红的卷轴忽地开始转为纯白,他将案卷展开,之间原本的上折人沧溟居然变成了邬恒。
秦皖熙彻底没了猜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邬恒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我已经数不清被困在这幻境里困了多久,如今得以解脱,还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沧溟是我,那只恶鬼也是我。”他旁若无人地说着,“这两股善恶执念拖的我千年不得入轮回。”
“说来你们肯定也不会相信,我曾经,也是万人敬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