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的积雪消融时,林远踩着泥泞往河谷走,脚下的路渐渐露出熟悉的红土——这土性和雾湾的河口很像,只是更黏些。王工匠带着人正在河边平整土地,新明区送来的铁轨预制件就堆在不远处,被融雪浸得发亮,每根轨头都打着“新明区工局”的印记。
“这里就是红鲑河码头的起点。”林远指着河面,“从铁山往东南走十里,就汇入红鲑河主河道,顺流而下三日,正好到雾湾。”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河泥,“去年勘探队发现,这段河道水深足,能停蒸汽货船,比从陆路往雾湾运矿石省一半力气。”
这话解开了首领们的疑惑。之前总有人问“为啥不在铁山和雾湾之间直铺铁轨”,林远只笑不答,直到此刻才说明白:红鲑河是天然的“水轨”,从铁山到河口修段短途铁轨,再转水路去雾湾,既避开了中间的密林险滩,又比全铺铁轨省三成物料——这正是他从新明区的王守仁那里学来的“顺势而为”。
铺轨的进度比预想快。雪松部落的人擅长伐木,把粗壮的云杉锯成枕木,用铁山的煤火烤得半干,防腐又结实;石溪部落的人力气大,负责抬铁轨、钉道钉,络腮胡首领抡锤的架势,比新明区的工匠还稳;黑松林部落则在河道里打木桩,要建个能停靠蒸汽船的简易码头,木桩缝隙里塞满苔藓,是他们祖传的防水法子。
林远特意让人从雾湾调了个老船工来。老船工站在河边看了半日水流,在码头下游五十步处插了根竹竿:“这里修个导流坝,能让船顺顺当当靠岸,涨水时也淹不着。”黑松林的人照着做,用石块和柳条筐垒起坝体,果然让湍急的河水缓了不少。
二十日后,铁轨铺到了红鲑河码头。这段铁路不长,只有十里,却像条铁打的腰带,把铁山的熔炉和红鲑河的水路紧紧系在了一起。林远让人把新明区送来的小型蒸汽机车推上轨道——这机车还是上次从雾湾运铁山的,小巧灵活,正好适合短途运输。
试车那天,雾湾的赵武也带着人来了,还带来了海狸部落的酋长。机车“呜”地一声启动时,酋长吓得往后缩,看着车轮在铁轨上滚动,却没陷进泥里,突然拍手大笑:“比我的独木舟快!比西班牙人的帆船稳!”
机车抵达码头时,红鲑河上的第一艘蒸汽货船正好靠岸。船上装着雾湾的盐、安济港的棉布,还有王守仁从新明区发来的信。信里说:“红鲑河码头要叫‘连湾港’,取‘连接雾湾’之意。再调两艘货船来,以后铁山的矿石走水路,雾湾的物资走铁路,双道并行,更稳妥。”
“连湾港”的名字就这么定了。林远让人在码头立了块石碑,正面刻“连湾港”三个汉字,背面刻着红鲑、海狸、石溪等部落的图腾,最底下添了行小字:“万历三十二年春,铁山至雾湾,路通舟连。”
部落人很快尝到了“双道并行”的好处。铁山的铁矿石通过铁路运到连湾港,装船顺流而下,三日就能到雾湾,比以前人背马驮快了十倍;雾湾的铁网、盐巴走水路到连湾港,再经铁路运到铁山,省去了翻山越岭的辛苦。黑松林部落的人在码头开起了“歇脚棚”,给往来的工匠、船员提供烤鱼和浆果酒,用赚来的铁钱(联盟新铸的简易铁币)换了两把铁锯,笑得合不拢嘴。
西班牙人的“圣卡洛斯号”铁甲船又来窥探过一次,在红鲑河入海口转了圈,看到连湾港的蒸汽船和铁路上的机车,还有岸边巡逻的联防队(背着步枪,腰里别着铁山造的短刀),没敢靠近就走了。赵武在给林远的报告里说:“他们是怕了这铁打的路和船。”
这日,林远站在连湾港的栈桥上,看着机车把矿石卸到货船上,蒸汽船的烟囱冒着白烟准备起航,远处的铁路上,另一列载着稻种的车厢正缓缓驶向铁山。农匠说,红鲑河谷的土适合种水稻,等秋收了,就能用新米换新明区的丝绸——部落人已经开始盼着那“不用打猎就能收获的粮食”了。
王工匠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刚铸好的铁牌,上面刻着“连湾”二字,边角还留着铸造时的毛刺。“给机车挂着,以后跑哪都认得是咱连湾港的车。”他擦了擦铁牌上的灰,“下一步,是不是该往玻璃沙湖铺铁轨了?”
林远望着红鲑河下游——河水蜿蜒流向雾湾,铁路则像条平行线,守护着河岸。他笑着点头:“等稻种种下去,就派勘探队去玻璃沙湖。路要一步步铺,但只要连湾港在,铁山和雾湾就连着,大明和部落的心,也就连着。”
夕阳把连湾港的铁轨和河水都染成了金色。机车鸣笛返程,货船起锚远航,部落孩子们在码头追逐打闹,手里拿着铁山造的小铁环——这是工匠们用废铁打的玩意儿,却成了最抢手的玩具。林远知道,从雾湾到连湾港,从红鲑河到铁山,这条用铁轨和水路织成的网,已经把北美海岸的据点和内陆的资源,紧紧连在了一起。而这,才是北拓最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