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鲑河谷的棉桃刚泛白,新明区的纺织工匠就带着染坊器具抵达了连湾港。为首的是苏州来的染匠老苏,他的木船上堆着十几个陶罐,装着苏木、靛蓝、栀子等染料,最特别的是个铁皮桶,里面盛着黑松林部落送来的“浆果膏”——用一种深紫色浆果熬制,遇水不褪色。
“北美的水土养出的棉花,纤维粗些,却格外能吃色。”老苏在“棉铁布”上试染第一色,用红鲑河的赭石调了种土红色,晾干后对着太阳看,颜色沉稳又鲜亮。吴兑让人在连湾港河边搭起染坊,青石板铺地,木架上绷着晾晒的棉布,河风吹过,五颜六色的布匹像挂起的彩虹,连红鲑河的水都映得带了几分彩光。
部落人对染坊的热情超出预期。黑松林部落的妇女捧着自家熬的浆果膏来换染料,石溪部落的青年则帮着扛木架、晾布匹,说“这比打猎轻松,还能换玻璃珠”。老苏不藏私,教大家辨认染料植物:“河边的紫草能染紫,山坳里的黄菊能染黄,最神奇的是红鲑河的赭石,染出的红不怕晒。”
一个石溪部落的姑娘跟着老苏学扎染,用麻绳在棉布上捆出图腾纹样,染出后竟像印上去的一样。她把这块布做成围裙,在“共乐场”的集市上一亮相,立刻被人用两张海獭皮换走了。吴兑看着这场景,笑着对林远说:“以前用铁换皮毛,现在用手艺换皮毛,这才是真的进步。”
北境商路正沿着“北门锁钥”向北延伸。勘探队在大湖沿岸发现了成片的铜矿,林远派李匠头带着轧钢工匠去建“铜铁坊”,用铁山的焦炭炼铜,再轧成铜片——铜导电好,能做电报线,比从新明区运来节省一半成本。第一批铜片运到连湾港时,电报房的工匠立刻架线测试,信号竟比以前更清晰。
“以后从连湾港到北门锁钥,再到大湖,都能通电报了。”林远站在电报机旁,听着“滴滴”的电流声说。赵武在一旁补充:“铜片还能做子弹壳,比铁壳更不容易卡壳,印第安营的士兵试过,都说准头高了不少。”
向南美的贸易线也因染料添了新货。老陈第四次南下时,带了二十匹染成“鲑红”“松绿”“湖蓝”的棉布,在秘鲁部落的集市上被一抢而空。对方用三船铜矿砂来换,还透露了个消息:“西班牙人在墨西哥湾造了新的货船,想绕过红鲑河,直接去大湖抢铜。”
林远立刻调派“镇海号”炮艇北上,在大湖入海口巡逻;同时让“北门锁钥”堡垒增兵二十人,由盐粒带队,在铜矿附近设暗哨。“他们想要铜,就得问问咱们的子弹答不答应。”林远在军事会议上说,手里捏着一块刚炼出的紫铜片,沉甸甸的。
染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吴兑干脆在连湾港开了“彩布行”,专做出口贸易。红鲑河的赭石染成的“总督红”成了新明区官员的最爱,黑松林的浆果染出的“部落紫”在南美部落中供不应求,甚至有西班牙商人偷偷派人来,想用白银换一批“松绿”布——据说要献给国王。
“这些布比玻璃珠还管用。”吴兑翻着彩布行的账本,“一匹‘总督红’能换五十斤橡胶,一匹‘部落紫’能换十斤金鸡纳霜,利润比铁锭高两成。”他让人把染坊的边角料做成小帕子,分给学堂的孩子,上面印着简单的汉字,既实用又能识字。
移民与部落的融合在染坊里悄然加深。山东棉农老周的儿子娶了石溪部落的姑娘,姑娘把部落图腾染在棉布上,做成新被褥;黑松林首领的孙子跟着老苏学调染料,能精准配出“鲑红”的比例,老苏说“这孩子是天生的染匠”。连湾港的市集上,穿棉布的部落人和穿兽皮的移民并肩讨价还价,谁也不觉得别扭。
这日,老苏染出了第一匹“联盟布”——底色用赭石染成红,上面用靛蓝织出大明龙纹和部落图腾,交织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吴兑让人把这匹布送到新明区,给王守仁做件官袍,附信说:“布上的色,是红鲑河的土、黑松林的果、部落的心,混在一起,就是北美色。”
林远带着盐粒去“北门锁钥”堡垒巡查时,正赶上铜矿的第一批铜锭运出。铜锭用“棉铁布”包裹着,防止磕碰,由蒸汽机车牵引,沿着新铺的铁轨驶向连湾港。盐粒指着铁轨旁新架的电报线说:“昨天试了,这边开枪,连湾港的电报机就响,比信使快十倍。”
站在堡垒的箭楼上向北望,大湖像块蓝宝石嵌在森林里,铜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向南望,红鲑河谷的棉田一片雪白,染坊的彩布在风中飘动,连湾港的码头停满了货船。林远突然觉得,北境的路已经越走越宽——从棉田到染坊,从铜铁坊到电报线,从人手相传到电流飞驰,这片土地正在用自己的节奏,编织一张属于“联盟”的网。
“西班牙人的船还在墨西哥湾晃悠?”林远问。盐粒点头,手里转着一颗染成“鲑红”的玻璃珠:“但他们不敢来,上次派的探子,被咱们的暗哨逮住了,现在正帮着染坊捶打染料呢。”
夕阳把“联盟布”的边角料染得更红,像红鲑河的水在流淌。林远知道,这些色彩里藏着比枪炮更坚固的力量——当部落人爱上棉布的柔软,移民离不开部落的染料,当彼此的生活早已被同一片土地的色彩浸透,谁还能把他们分开?
次日清晨,染坊的第一锅染料烧开了,老苏和部落徒弟一起搅动着陶罐,紫的、黄的、红的颜料在水中交融,像极了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故事。远处,铜矿的蒸汽机车鸣笛启程,电报线在风中轻轻颤动,一切都在北境的晨光里,朝着更紧密的未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