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介休,范家大宅。

距离张家口那场不欢而散的密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屋外寒风如刀,切割着冬日的寂寥。

屋里烧着银霜炭,暖意融融。

可范永斗翻着手里的账本,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账面上的流水进项,平淡得让他莫名地有些发慌。

太正常了。

正常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他派往宣大、京城方向的信鸽,不是被鹰叼了,就是被风吹丢了,十只里能飞回来一只都算祖宗保佑。

就算是飞回来的,信上的内容也空洞得像傻子写的客套话。

“一切安好,勿念。”

安好个屁!

范永斗站在窗边,看着自家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庭院。

明明还是那个院子,他却总觉得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像盯着茅房里的蛆一样盯着他。

管家弓着腰来报,说这两天宅子外头,多了些不三不四的货郎和乞丐。

一个个贼眉鼠眼,怎么赶都赶不走。

范永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把护院都撒出去,把墙头加高。"

可心底那点不安,却像滚油遇水,猛然炸裂,再难平息。

坏消息接踵而至,像是约好了似的。

派去张家口的心腹,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脸白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东家!不好了!张家口的‘聚源号’被围了!”

“一队官兵,不认识的兵!说是盘查违禁品,把咱们的掌柜和账房先生都‘请’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小的……小的是趁乱从狗洞里钻出来的!”

紧接着,太原府的加急信鸽也到了,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得像鸡爪子刨的。

“太原城里气氛不对,巡街的兵多了好几倍,全是生面孔!”

“跟咱们交好的那几个卫所的丘八,不是说病了,就是说奉命调离了!”

“王家在城外那几个藏货的黑仓,好像被人画了圈!”

最要命的,是京城里那位通天的“关系”送来的一张小纸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

“风紧,噤声,勿动,自求多福。”

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其他七家的家主,此刻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八百遍地派人来问范永斗,到底惹了哪路神仙。

靳良玉那老东西,话里话外,更是把屎盆子往他范家头上扣。

府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诡异。

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厮,早上提着篮子出门,晚上连根毛都没回来。

夜里巡更的家丁,赌咒发誓说听见屋顶上有猫走路的动静,可上去一瞅,连个鬼影都没有。

厨房的大师傅,甚至在米缸后面,发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沾着黄泥的脚印。

范永斗眼窝深陷,手里的两颗玉球转得快出了火星子。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脑子里就一个名字在来回转悠。

朱启明!

这个戴面具的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叫卢象升的愣头青,又死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还不动手?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比一刀砍了他还难受。

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蜘蛛网里的苍蝇,那些看不见的丝,正一圈一圈地把他缠得越来越紧。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那条通往关外的、最隐秘的走私小道,断了。

派去看守联络点的十几个精锐护院,人间蒸发。

派去查探的心腹,只在现场的泥地里,捡回来几片被血浸透的、绣着飞鱼的烂布头。

锦衣卫!

范永斗的后路,被彻底斩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一个噩耗传来。

卢象升,那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愣头青,突然出现在大同!

他以“点验军务、整肃边防”的名义,带着一队标兵,闪电般接管了大同的城防!

大同,彻底成了别人的天下!

府里的人心,彻底散了。

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仆役,半夜偷偷摸摸收拾细软想跑路,被范永斗当场抓住,活活打死在院子里。

血腥味混着寒风,让整座大宅更像一座鬼气森森的坟墓。

范永斗一个人站在空旷阴冷的花厅里。

门窗明明关得死死的,他却感觉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在朝他挤过来,把空气都抽干了。

他甚至能听到那只无形的“乾坤袋”布料收紧时,发出的“沙沙”声,听得他牙根发酸。

朱启明!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明白了,那王八蛋就是在玩猫捉老鼠!

他就是要看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走向绝望,最后活活疯掉!

“啊——!”

极度的恐惧,瞬间化成了疯狂的怒火!

范永斗双眼血红,猛地将手里的玉球狠狠砸在地上!

“啪!”

玉屑四溅!

“来人!”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

“把所有护院、死士都给老子叫来!发家伙!”

“把库房里那批给主子们备下的火药、火铳,全他娘的拿出来!”

“守住大门!守住墙头!谁敢闯进来,就给老子往死里打!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范家一根汗毛!”

“管家!”

“立刻!马上!带人去密室!把所有的账本、信件,特别是跟关外那些,统统给老子烧了!”

“一张纸片都不许留!烧!快给老子烧!”

他一把拉过身边最信任、武功也最高的死士,将一枚代表家主信物的玉扳指,死死塞进对方手里。

“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从那条只有我知道的密道走!去……去关外!”

“找主子!告诉他,范家完了!是朱启明干的!”

“请他看在咱们送了那么多粮食铁器的份上,务必发兵!入关!给咱们报仇!”

“快滚!”

火光在范家后院的密室冲天而起。

手持刀枪的家丁护院,乱哄哄地冲向各自的岗位。

那个被寄予最后希望的死士,身影刚刚消失在密道口的黑暗中。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范家那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朱漆大门,被一根巨大的撞木,硬生生给撞得粉碎!

“锦衣卫奉旨办差!跪地者生!持械者死!”

骆养性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在范家大宅上空炸响!

火光映照下,无数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和劲弩的锦衣卫,如黑色潮水般涌入!

盔甲铿锵,杀气冲天!

几乎同时,宅院四周高高的围墙上,屋顶的飞檐上,密密麻麻冒出了无数手持强弓硬弩的边军士兵!

黑洞洞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将整座范宅围成了一个铁桶!

卢象升那张冷峻如铁的面孔,出现在被撞碎的大门口。

密室方向传来一阵短暂的打斗声和惨叫,接着是火焰被水浇灭的“嗤嗤”声。

管家和他手下那帮烧账本的家伙,被几个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

范永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兵天降的官军。

看着那被瞬间扑灭的火堆。

看着那个刚刚关闭的密道口,已经被十几张上弦的弓弩死死指着。

他精心准备的武装反抗,在真正的官军面前,脆弱得就像一个笑话。

他最后的希望,显然也只是对方早已布置好的一个陷阱。

范永斗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手里剩下的那只玉球,“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那只“乾坤袋”,终于收紧到了极致。

一双皂色官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冰冷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范永斗费力地抬起头,最后看到的,是骆养性腰间悬挂着的一个小巧的皮囊。

那皮囊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狰狞的飞鱼。

乾坤袋。

原来,这只让他窒息的“乾坤袋”,从一开始,就已经为他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