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睫毛颤动两下,终于缓缓睁开眼。
废墟的风裹着石屑扫过她的脸颊,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她想抬手摸额头,却发现指尖刚碰到那处,便有滚烫的记忆如星河倒灌——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炸开:青铜巨门上刻着的星际联盟徽章,地府鬼卒甲胄里镶嵌的反物质能源块,初代执棋者站在坍缩的星舰残骸前,将命运之核投入冥河的尽头。
\"咳...\"她倒抽一口冷气,后颈重重磕在碎石上。
那些记忆太烫了,烫得她眼眶发酸,直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许殇半跪在她身侧,战铠碎成银片散落在地,露出下面染血的玄色劲装。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额角新浮现的金纹,指腹还沾着方才替她挡碎石时蹭上的血渍:\"你的魂火...变了。\"他的声音低哑,鬼火在眼底明灭,像极了冥河上漂浮的引路灯。
戴瑶抓住他手腕。
他的皮肤比寻常人凉些,却让她慌乱的心跳慢慢稳下来。\"地府不是传说里的幽冥界。\"她喉咙发紧,那些被执棋者传承的真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它是星际联盟最古老的战争堡垒,初代鬼差全是联盟最精锐的战士,连冥河...都是用星舰引擎改的能源池。\"
许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发顶:\"所以你现在,能看见因果线了?\"
戴瑶愣住。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所及之处,空气里浮起无数银线,有的缠绕在阿伯颤抖的指尖,有的扎进阿彪右腿的断骨,还有一根最亮的,从她探测仪屏幕上的星图坐标延伸出去,没入云层。
\"核中核。\"她喃喃重复探测仪上的血字,突然想起方才仪器震动时的触感。
那不是普通的藏宝提示,更像...某种认主的共鸣。
她摸向腰间,探测仪的裂痕里渗出银芒,屏幕上的星图正在重组,最终锁定在边境星域的某处——那里标着\"死亡星球\"四个暗红小字。
\"要去吗?\"许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
戴瑶望着那坐标,忽然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用探测仪时,为了三块星币和黑市老板吵架;想起许殇第一次替她挡刀时,盔甲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血滴;想起阿伯说\"守住本心\"时,眼里的光比任何宝藏都亮。
\"去。\"她握紧探测仪,银线在掌心跃动,\"但得先解决麻烦。\"
远处传来阿伯的低呼。
戴瑶转头,正看见老人蹲在阿彪身边,颤抖的手刚要去扶他的肩膀,却被许殇一把拽住手腕。
\"你疯了?\"阿伯急得眼眶发红,\"他腿骨都戳出来了!\"
许殇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阿彪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声音冷得像冥河底的冰:\"上个月在蓝月星,他往你探测仪里塞干扰器;半个月前在沙虫巢穴,他故意引开巡逻队让你被虫群追。\"他扯着阿伯后退两步,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你救他,他下次就会把你推进更深的陷阱。\"
阿彪突然笑了。
他的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血把身下的碎石染成暗红:\"所以你们就看着我死?\"他的目光扫过戴瑶,眼底的嫉妒几乎要烧穿空气,\"你以为你得了执棋者传承就能天下无敌?
那破核根本——\"
\"闭嘴。\"许殇突然松开阿伯,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他屈指一弹,一道鬼火精准地封了阿彪的哑穴。
戴瑶看见他后颈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把脊背挺得像根标枪:\"他没资格再说一个字。\"
阿伯踉跄两步,靠在断墙上。
他望着阿彪逐渐灰白的脸,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废墟的风卷起他斑白的发,露出耳后那道旧疤——那是三年前替戴瑶挡枪时留下的。
戴瑶突然想起传承里的画面:初代执棋者在星舰残骸前说,命运之核不是宝藏,是选择。
她望着阿彪逐渐涣散的眼神,又看向阿伯颤抖的手背,突然明白许殇为什么阻止。
\"阿伯。\"她走过去,握住老人的手。
探测仪的银芒映着她额角的金纹,\"有些选择,做错了就没有回头路。\"
阿伯的手慢慢止住颤抖。
他望着戴瑶眼里的光,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比我当年清醒。\"
风停了。
戴瑶抬头,看见阿麟不知何时站在断墙顶端。
他左肩的血已经凝成深褐色,却直挺挺地立着,像尊古老的石像。
他的目光扫过戴瑶额角的金纹,又落在她掌心的探测仪上,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垂下眼,指尖轻轻按在胸口。
戴瑶望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传承里最后一段记忆:初代执棋者倒下前,有个穿玄色长袍的男人跪在她脚边,说\"我守着命运之核,等您回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殇走到她身侧,将一件不知从哪翻出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披风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血锈味,却比任何星舰的恒温系统都暖。
\"该走了。\"他低头,鬼火在眼底凝成两簇小太阳,\"死亡星球的传送门,三天后开启。\"
戴瑶望着远处逐渐西沉的星芒,又看了看掌心跃动的银线。
探测仪的屏幕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出一道光门,门后是无穷尽的星轨。
她握住许殇的手。
他的手依然凉,但掌心里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像团怎么都灭不了的火。
\"走。\"她说,\"这次...我们去揭老底。\"
阿麟站在断墙上,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光门里。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眉心——那里,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正缓缓浮现,与戴瑶额角的金纹遥相呼应。
风又起了。
他望着光门消失的方向,轻声说:\"您终于回来了。\"阿麟从断墙上跃下时,衣摆带起的风卷着几片碎星芒。
他落地无声,玄色长袍上的暗纹在残阳下泛着幽光,直到单膝跪在戴瑶面前,额头几乎要触到她沾着血渍的靴尖。
\"执棋者归来,命运轮回重启。\"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后的余韵,尾音微微发颤,掌心托着一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纠缠的星轨与冥河波纹,边缘还嵌着半枚碎裂的鬼将甲片,\"这是进入'命运之核'的通行证。\"他抬头时,眉心的金纹与戴瑶额角的纹路遥相辉映,\"三百年前您将它埋在星舰残骸里,说等轮回转至,由守核人亲手奉还。\"
戴瑶的指尖刚碰到令牌,记忆便如潮水倒灌——那是初代执棋者在坍缩前最后一次调整星图,将令牌塞进机械臂的暗格里,对跪在身侧的玄衣男人说:\"若有一日我以凡人之躯归来,你便替我摘下这颗命运的锁。\"
\"谢你。\"她将令牌收进颈间的银链,垂眸时瞥见阿麟眼底的潮意。
这个总像石像般沉默的男人,此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隐忍了极深的情绪。
\"瑶丫头。\"
阿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戴瑶转身,看见老人不知何时摸出块旧帕子,正擦着探测仪外壳的裂痕——那是三天前沙虫巢穴里,他用身体替她挡下酸液时留下的。
他的手背还沾着阿彪的血,在帕子上洇出暗红的花:\"你真的...打算继续走下去?\"
风掀起他斑白的发,耳后那道旧疤在暮色里泛着淡粉。
戴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阿伯时,他蹲在黑市摊位后啃冷掉的星包,说\"遗迹猎人最金贵的不是探测仪,是命\"。
可后来每次遇险,他总把她往安全处推,自己迎向危险。
\"这条路可能会让你失去一切。\"阿伯的声音哑了,帕子裹住探测仪的手在抖,\"宝藏、自由,甚至...他。\"他瞥了眼正弯腰收拾碎战铠的许殇——男人背对着他们,却在听到\"他\"字时,指尖的银片突然发出轻响。
戴瑶走过去,握住阿伯的手。
老人掌心的茧硌得她生疼,像握住半块没打磨完的星钻:\"如果连我都放弃了,谁来为地府正名?\"她想起传承里那些被扭曲的历史:星际联盟将地府战争堡垒的残骸说成\"幽冥传说\",把初代鬼差的反物质甲胄熔成装饰品,连冥河的能源池都被封进博物馆当\"古文明奇观\"。
阿伯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笑了。
他松开探测仪,指腹蹭过她额角的金纹:\"当年你为三块星币和我吵架时,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骨头比星舰合金还硬。\"他从怀里摸出颗糖——是星际时代早停产的薄荷味,糖纸都泛了黄,\"拿着。
上次在蓝月星说要请你吃的,现在补上。\"
戴瑶接过糖,喉头发紧。
许殇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指尖勾住她的小拇指轻轻一拽:\"该走了。\"他的战铠已重新凝聚成银黑相间的甲片,覆盖住肩背的伤口,却没戴头盔——鬼火在眼底明灭,映着她手中的糖纸。
飞船的引擎声划破废墟的寂静。
阿麟站在断墙顶端,望着舷窗里的两人,抬手按在胸口。
戴瑶隔着玻璃对他比了个\"等我\"的口型,他眼中的潮意终于漫出来,用力点了点头。
阿伯追着飞船跑了两步,又停住。
他摸出那把老枪——枪管上刻着\"护瑶\"两个歪扭的字,是三年前替她挡枪后,他在医疗舱里用指甲刀刻的。
他对着天空敬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糖纸从口袋里飘出来,被风吹向相反的方向。
\"系好安全带。\"许殇的声音将戴瑶的思绪拉回舱内。
他坐在驾驶位,指尖在操作台上翻飞,星图在挡风玻璃上展开,死亡星球的坐标像团跳动的血焰。
戴瑶解开颈间的令牌,放在探测仪旁——仪器立刻发出蜂鸣,银芒暴涨,屏幕上的星图开始疯狂重组。
\"等等。\"她按住探测仪,发现星图下方浮着一行极小的血字,是用初代执棋者的密码写的,\"这是...加密讯息?\"
许殇侧过身,鬼火在眼底凝成实质,替她破解了前三层防护。
当最后一行字显现时,戴瑶的呼吸陡然一滞——那是来自\"命运之钟\"的另一段预言:\"当你到达终点,便是起点。\"
\"终点?
起点?\"她反复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抠住座椅扶手。
探测仪突然发烫,令牌上的星轨纹路与屏幕上的坐标重合,在舱内投出个半透明的沙漏,细沙正从顶端缓缓落向底端。
\"警告!前方出现不明星际舰队!\"
雷达警报声炸响。
许殇的瞳孔骤缩,手指猛地拍向防御系统,挡风玻璃上的星图被红色警报覆盖。
戴瑶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那些战舰的涂装既不是星际联盟的银鹰,也不是海盗团的骷髅旗,倒像是...
\"地府鬼将的甲胄纹路。\"许殇的声音冷得像冥河底的冰。
他抽出腰间的鬼火剑,剑身嗡鸣着穿透舱顶,在飞船周围凝成防御结界,\"他们锁定了我们的引擎频率。\"
戴瑶握紧探测仪,令牌在掌心跳动如活物。
她望着沙漏里即将落尽的细沙,又看向窗外逼近的舰队——为首的战舰舰首,刻着与阿麟长袍上相同的暗纹。
\"终点...起点...\"她低声重复,探测仪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许殇转头看她,鬼火映着她眼底翻涌的光,忽然笑了:\"怕么?\"
\"怕,但更想知道答案。\"戴瑶将糖纸塞进他掌心,\"等解决了这些麻烦,我们去吃全星际最甜的糖。\"
许殇捏紧糖纸,鬼火剑的光焰更盛。
舰队的炮火已经穿透第一层结界,在挡风玻璃上炸出蛛网般的裂痕。
戴瑶望着沙漏里最后一粒沙落下,探测仪的银芒与令牌的星轨彻底交融——
\"当你到达终点,便是起点。\"
这句话在舱内回荡时,最前方的战舰突然亮起与戴瑶额角相同的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