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请了医疗团队来住在家里。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沈国灿不愿意将人送到医院里去,就在家里住着。
沈尧刚被送回来的时候,沈国灿自己也挺嫌弃的。
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吓成这样了,对方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
为了让沈尧恢复正常,他找了绪城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惊吓过度。
当然了,其中也有些药物损伤神经的作用在其中。
人嘴里一直都在说胡话,半夜三更都能光着身体到院子里乱跑。
可都疯成这样了,见到沈凝的时候,居然还能有半分神智。
沈明月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可只有蒋素英清楚他这是怎么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心里想的,永远都是那个女人。
将房门合上,蒋素英撑着身体望着他,眼中满是失望。
“沈尧,你对得起我吗?”
可坐在床边的人低头,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蒋素英觉得像是被人狠狠的在脸上抽了两耳光。
“沈尧,我对你劳心劳力,你成了这个鬼样子,只有我一个人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可你没问过我一句我累不累,居然只记得那个女人!!你有良心吗你!!”
蒋素英说着拽了沙发上的抱枕砸在他身上。
被砸的人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依旧低头坐着,反倒是唱起了歌。
蒋素英从一开始就知道,比邻而居,沈尧看惯了外面的莺莺燕燕就算了。
最后居然对许繁简起了心思,一想到这里她就恶心的不行。
如果不是在沈翊的葬礼之后,她看到沈尧纠缠许繁简。
甚至拍着胸脯承诺,离婚娶她的时候,蒋素英都不可能这么痛恨许繁简。
对外人也就算了,自己家里的人也都被勾引了。
她到现在都没能想得通,许繁简到底有什么勾引人的地方,能让这些男人都五迷三道的。
“沈尧,我给你生了孩子,你在外面再怎么乱来我都没怪过你,但你不能不把我当人,我是你老婆!!你老婆!!”
蒋素英扯着沈尧的领口,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他健康的时候不把自己当回事就算了,连到现在神志不清了,他心里都只记得那个女人。
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门内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门外的人。
沈明月这两天跟着照顾沈尧,他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话沈明月也起了疑心。
花了些时间去调查,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听到门里闹得厉害了些,沈明月敲门而入。
就看到蒋素英将沈尧整个人推倒在床上,骑在他身上不断地撕扯。
沈尧身上的毛衣都被撕破了,身上也多了些伤痕。
“妈!!”
沈明月叫了声,急忙跑过去拉人。
“妈,你不能这样,爸爸现在神智不清楚,你有什么就好好说!”
沈明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蒋素英拖下来。
“他都把我的脸踩在地上了!我这些年到底算什么!!他把我当什么,保姆吗!!”
蒋素英癫狂的样子让沈明月于心不忍。
她当然知道沈尧这些年做的荒唐事,蒋素英同他的婚姻早就是名存实亡,现在人成了这样,还得蒋素英照顾他。
蒋素英这心里当然不舒服了。
“妈,爸爸没有那个意思。”沈明月替沈尧辩解道。
在这件事情上,沈尧的确是不占理。
没成想沈明月的话音刚落,沈尧忽然抬头,脸上的抓痕还在往外冒血。
“我们离婚吧。”
沈明月自己都诧异的看向沈尧。
他精神失常这么多天,怎么就忽然正常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蒋素英直接嘶吼出声。
“你别想!我不可能跟你离婚,你别做梦了,我不会便宜外面的小妖精的!!”
她在沈家熬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把人拱手相让。
就是死,他们也要葬在一起。
沈明月还没来得及处理好这边的纠纷,门外佣人着急忙慌的到处跑。
“老爷子晕倒了!!”
……
临近出席,贺家迎来了年终祭祖的日子。
沈凝起了个大早,虽然这样的日子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
两人还没正式办婚礼,但已经写了婚书,订了婚约。
自从龚黎舒搬回港城之后,贺家的祭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女主人操持。
虽然现在有了沈凝,但有贺锦洄在,也没人敢对她提要求,所以从早上开始,沈凝就挺清闲的。
祭祖需要先在老宅的家祠祭拜过后,再启程至南山供奉着贺家祖先牌位的祠堂内祭拜。
家禽五谷摆了满桌,贺家长辈呈两列队在贺老爷子身后站好。
无一例外都身穿黑色西装,庄重肃穆。
沈凝挑了件黑色缎面旗袍,搭配的披肩是绒毛的,盘发在脑后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
举手投足之间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圆润通透,散发出盈盈光泽。
沈凝站在贺锦洄身边,同他一起并肩上过香之后,一行人启程往南山去。
看着沿途风景,沈凝反倒是感慨颇多。
“之前我爷爷住在寺庙里的时候,我隔三岔五的会过来看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贺锦洄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将人搂在怀里。
“你成年之后就没来过?”
沈凝点头,那个时候父亲去世,爷爷刚查出来生病,他老人家身体虚弱又需要操持公司的各类事情,已经是十分疲累。
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沈国肃忽然变得开始相信鬼神之说。
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他搬到了南山寺庙内清修。
带发修行,与寺庙中的僧人同吃同住,他老人家那个时候始终觉得,是自己当初下海经商的时候造的业障。
最后才会报应到孩子的身上,他唯一的孩子已经没了,就希望孙女能够健康长大。
也希望自己修行积攒的这点福报,能够积累在沈凝的身上。
在这儿住了近两年的时间,沈凝来过几次,每次也都会在山上住两天。
沈国肃过世之后,沈凝再也没来过南山寺庙。
哪怕上学的时候,假期同学舍友说一块儿过来游玩求佛,她也没应过。
沈凝低头,指尖揣摩贺锦洄手上的佛珠,轻声开口。
“爷爷那个时候也只是想为我多做一些事情。”
沈国肃经历丧子之痛,自己也即将离世,哪怕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
确定了沈凝衣食无忧,可却依旧会担心。
这东西,其实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
沈凝当初戴着这串佛珠,知道的人皆在羡慕,慧能大师天生佛性,佛法高深。
若无佛缘,这珠子自然不可能轻易送人。
可沈凝也只当这是爷爷的遗物,戴在身上,便如同爷爷一直陪着她一样。
最后在尼卡雪山,她将这串珠子戴在贺锦洄手上的时候,也自私的想过。
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希望爷爷带给她的福报,也能够分一些到贺锦洄的身上。
“这么长时间没过来了,我还有些想不起来了。”沈凝叹了口气。
“我与你就不同了,这条路是我最熟悉的路。”贺锦洄忽然开口道。
沈凝仰头看着他,男人下颚蹭了蹭她的额头,指尖按着她纤细的手腕细细婆娑。
“我在港城长大,每年过新年也不一定回来,但祭祖一定是会来的。”
贺锦洄性子桀骜,不怎么跟人亲近。
因此每年过来祭祖的时候,旁系的孩子多半也都会围在贺锦浔的身边。
因为比起贺锦洄的性子,贺锦浔更加温柔。
当然也还有一点,贺锦洄养在港城,同贺家旁系的这些人,的确是不熟。
所以每年祭祖到祠堂的时候,贺锦洄基本上都是自己待在一旁。
“我将南山附近都逛过一遍,十五岁的时候过来,大雪封山,在这儿住了一天,在山上差点走丢了。”
贺锦洄那个时候身边也不喜欢带人,龚继枭对他的教导与其他贵公子不同。
贵族礼仪会学,但贺锦洄的自立能力也被培养的很好。
所以他祭祖的时候,能够自己一个人走遍整座山。
贺家的祠堂同南山寺也左不过一墙之隔,那儿的香火鼎盛,香客常年络绎不绝。
豪车成排停放在山脚的专属停车场内。
所有族人都会下车,无论年龄大小均步行爬台阶进祠堂。
一旁往来的香客不由好奇的停下来拍照。
常来这儿的人都知道旁边是贺家的祠堂,每年祭祖的时候那气势可是不得了。
行走的人无论单挑出哪一个来都是贵气十足。
沈凝走在贺锦洄的身边,两排人的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为了搭配这身旗袍,她穿了双高跟鞋,台阶上的雪已经被人提前扫干净了。
可穿着高跟鞋爬,依旧是有些不利索。
贺锦洄搂着她的腰,将她大半的力道揽在自己身上。
原本他是打算将人抱上去的,可下车的时候小姑娘看着他,十分义正言辞的开口。
这儿也是佛门清净地,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另外,当着这么多贺家长辈的面,他要是敢动手动脚,回去就分床睡一个星期。
她丢不起这个人。
沈凝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贺锦洄也只能顺着她。
贺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自然是不会过来的。
沈凝同贺锦洄并排敬香的时候,抬眸看到了成排摆放的祖宗排位最下方,有贺锦浔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人,贺锦洄面色如常,将香放入香案。
对于贺锦浔,沈凝也的确是听过很多传闻。
他的头脑远超很多人,也有人说过他,过慧易夭。
贺锦洄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沈凝在祠堂外面呆了一会,转而去了旁边的南山寺。
今天的香客并不多,沈凝进门之后往左转,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穿过圆形石拱门,入了僧人居住的院子。
沈凝看着院内被轻扫干净的地面,院子内的一切陈设都没发生变化。
恍惚间她像是看到了正在弯腰扫雪的沈国肃。
爷爷在这儿住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将院子整理的干干净净。
然后挑水做饭,种菜养花。
穿着僧衣的老人回头,对着她行礼。
“施主,这儿禁止进入,请您原路返回。”
沈凝站在院门口,对着他回礼。
“师傅,我家长辈曾经在这儿清修过,我只是想在这儿看看,不会进入的。”
师傅听着沈凝的话,依旧作揖行礼。
“这儿不让女施主靠近,请施主回去吧。”
沈凝点头往后退,转身走了两步。
庙宇前面有悬挂红色丝绸的祈愿树,树上悬挂的牌子有祈求姻缘的,也有祈求家人身体康健的,更有祈求事业顺遂的。
沈凝站在树下,仰头寻找她曾经挂过的牌子。
可随着年代久远,这儿的香客那么多,这牌子只怕也是几年会转移一批。
沈凝估摸着,只怕是找不到了。
“阿弥陀佛。”
沈凝听到身侧的声音,回眸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慧能大师。
“大师。”
沈凝双手合十。
她这些年都没过来,也真的没想到十几年前就已经老态龙钟的主持,到现在依旧神采奕奕。
“一别多年,施主再至,可是已纾解了心结。”
沈凝回头看了眼,确定了只是自己一个人之后,她同主持说话。
“您还记得我?”
慧能大师看着她,面色平和无波,不似见到故人的惊喜。
“虽然相貌发生了该变,但你的那双眼睛,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沈凝低头,“多谢您还记得我。”
“施主当年心理郁结,戾气难疏,而今再看已经是不同的模样。”
沈凝承认,自己当年也的确算不上是正常的孩子。
很多行为她如今再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贺锦洄过来寻人的时候,就看到沈凝站在挂满红绸的祈愿树下。
她面前站着的,是身着袈裟的住持,两人像是在说着什么。
小姑娘眉眼乖巧,就连站姿都十分板正。
他忽然就想到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他当年在山上玩耍时弄伤了腿,被去后山挑水的僧人背回来的时候。
也是这位住持,同他有板有眼的说过他有佛缘。
让他留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