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心,也被童贯的话给说得火热。
是啊,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要是边关破了,江山没了,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陈森,心中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婿非但不是贪婪,反而是大大的聪明!
用金钱来绑定,看似市侩,实则是一种最牢固的契约。
他给陈森钱,陈森为他造墙,这是一笔交易。一笔能让他高枕无忧,名垂青史的交易。
陈森仿佛看穿了所有人的心思,又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臣也知道国库艰难。若是一时黄金周转不开,也无妨。”
户部尚书眼睛一亮,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以用其他的物件来换嘛。”陈森笑得人畜无害,“比如,一些朝廷不方便经营的矿山、盐场,或者是一些地段不好的官田、铺子,再或者一些名人字画,玉石宝器……都可以折价算嘛。”
“噗——”
户部尚书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彻底晕了过去。
蔡京的嘴角,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
狠!
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挖国库了,这是在肢解大宋的经济命脉啊!
黄金,那只是钱。可矿山、盐场、土地……那些是能生钱的命根子!
把这些东西给了陈森,不出十年,这个驸马爷恐怕就要富可敌国,成为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
赵佶的呼吸也为之一滞。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文弱”的女婿。
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在说:父皇,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这一刻,赵佶忽然笑了。
他想明白了。
陈森要的这些东西,看似庞大,但归根结底,权力依然掌握在自己这个皇帝手中。只要自己还是皇帝,陈森就是自己的女婿,他的财富,就等于皇家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他用这种方式,将陈森和整个大宋的战车,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好。”
一个字,从赵佶的口中吐出,清晰而有力。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陈森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与决断。
“就依你所言。”
“准了!”
两个字,让沸腾的大臣瞬间死寂。
赵佶那一声清晰无比的“准了”,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金銮殿中。
锤音落定,殿内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幅光景。
“官家圣明!”
“大宋万年!官家万年!”
童贯身后,一众武将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狂喜的表情先是凝固,随即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沸水,轰然炸开,爆发出比之前更汹涌十倍的热浪。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膛涨得通红,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在雁门关外,一座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钢铁雄城拔地而起,辽人的铁骑在那座不可逾越的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绝望哀嚎。
那是他们毕生的梦想。
而另一边,文官的队列中,则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像是无数条蛇在嘶嘶作响。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扶着玉圭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捶胸顿足,面如死灰。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站在朝堂上,而是站在一艘正在被疯狂拆卸零件的大船上,而船长,也就是他们的官家,正满脸欣赏地看着那个拆船的人。
两个小内侍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架起早已不省人事的户部尚书。
那张老脸白得像一张宣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沫子,双眼紧闭,身体软得像一摊烂泥。
这场景颇有几分滑稽,却无一人笑得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户部尚书这一晕,晕掉的是大宋未来不知多少年的财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诡异的平衡,终究是被一声尖利如夜枭的嗓音划破。
“不可!万万不可啊官家!”
人群中,一个身影疾步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人面白无须,身着华贵的宦官官服,正是权倾朝野的内侍省都知,梁师成。
他平日里总是带着一副笑脸,此刻却是满面急切,痛心疾首:
“官家!此非赏赐,乃是饲虎啊!今日割一矿,明日割一盐,将国之命脉尽数交予一人之手。
待其羽翼丰满,富可敌国,到那时……到那时,则国将不国!王莽篡汉之鉴,殷鉴不远啊,官家!”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赵佶火热的心头。
王莽!
这两个字,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都是最恶毒的诅咒。
梁师成身后,立刻有七八名官员跟着跪下,声泪俱下地哭喊起来。
“请官家三思!祖宗基业,不可轻付啊!”
“驸马爷年少,恐为人所趁,如此庞大资财,非一人所能驾驭,必生祸乱!”
“此举乃是动摇国本,请官家收回成命!”
这些人大多是梁师成的党羽,平日里就与童贯、蔡京不睦,更看不惯陈森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驸马,屡获圣心。
眼看他又要立下不世之功,还要借此将手伸进大宋的钱袋子里,哪里还坐得住?
赵佶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他刚刚升起的决断之心,被这番话搅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向陈森,想从这个女婿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陈森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场关乎国运的争吵,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他甚至还有闲心,冲着那几个被架出去的户部尚书的背影,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冷笑打破了梁师成等人营造的悲壮气氛。
“呵。”
蔡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甚至没有看梁师成一眼,只是对着赵佶躬身一揖。
“梁大官此言,老夫不敢苟同。”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何为国之命脉?在我看来,官僚冗杂,政令不通,上下其手,那才是国之沉疴。
雁门关年年要钱,户部年年哭穷,可钱花下去了,将士们不还是在用血肉之躯去填?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