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则蹲在路边,翻看着兖州府送来的田地分配概况。
上面“每户耕地五十亩、草场二十亩、林地三十亩、水域十亩”的字样。
旁边的太监瞥了一眼忍不住问:
“林队长,这林地和水域给佃户,真能种出吃的?”
“圣主自有道理。”
林有德放下笔,望着远处的队伍,
“等着吧,过些日子自有章程下来。”
队伍行到运河边,遇到了归复兵,他们对着林有德哭丧脸:
“林大人,那林地三十亩,额们除了砍柴火,实在想不出别的用处。
还有水域,湖北那些人说,养鱼要投鱼苗,额们也不会养啊!”
刘德忠正好过来讨水喝,听见了就插了句:
“让他们找互助组要法子!”
他灌了口热水,抹了把嘴,
“据他们说,有农科的人在林子里挖地窖,说是能种木耳,长得跟肉似的!”
归复兵眼睛一亮,刚要再问,却见队伍前面一阵骚动。
原来是个朝鲜媳妇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幸好被旁边的战士扶了一把,只是裙角沾了泥。
那战士红着脸,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角给她擦,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林有德笑着摇头道:
“瞧见没?
这些弟兄们有了家,干活才踏实。”
他拍拍那个归复佃户,
“回去告诉其他佃户,林地就种果树,水域就挖塘养鱼,种子和鱼苗,估计会很快送过来。
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傍晚扎营时,刘德忠的帐篷里多了个身影——
是给他分的朝鲜媳妇,叫金顺伊,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鱼汤;
怯生生地放在案几上,然后就红着脸站在角落,手指绞着围裙。
“坐。”
刘德忠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比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还紧张。
他指着碗里的鱼,
“这是……你弄的?”
金顺伊点点头,用生硬的汉话说:
“水里……有鱼,能吃。”
刘德忠忽然笑了。
他想起林有德说的“水域十亩”,或许陛下早就想好了——
不光是让佃户有收成,更是让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土地里找到过日子的盼头。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
林有德站在高处,望着星星点点的营火,忽然觉得这五万多人的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长龙,正驮着希望往京城去。
至于皇帝要将他们安置在哪里,完全不用操心,因为信使传来的,就是早日去顺义!
第二天启程时,队伍里多了辆特别的马车,上面装着互助队连夜打的鱼,用湿草包裹着。
金顺伊坐在刘德忠身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朝鲜的鱼篓样子;
刘德忠看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脸上,竟比春天的暖还让人心里熨帖。
顺义西南的新镇刚铺上青石板的主路,就被京鲁营家属们的脚步声踩得发亮。
十六间房的小院带着月牙门,里面的小花园还没来得及种花,却被朝鲜媳妇们扫得干干净净;
有的甚至在墙角埋下从家乡带来的泡菜坛子,坛口封着红布,像藏了个小小心愿。
刘德忠牵着金顺伊的手,站在自家院门前,看着门楣上“刘宅”的木匾,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身后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那些跟着娘来的半大孩子,正围着镇中心的那棵老槐树跑,手里攥着医局刚发的糖丸——
是防虫的,甜丝丝的,比在四川吃的冻果脯还让人安心。
“刘将军,陛下的婚仪定在明日辰时!”
一个驿邮局的小吏跑来,手里拿着张红纸,上面写着流程,
“到时候全镇的人都去镇东的广场,陛下要亲自给弟兄们证婚呢!”
金顺伊听见“陛下”二字,紧张地攥紧了刘德忠的袖子。
她来之前就听同乡说,这位乾德皇帝不像别的君王,他将强大的清国打败了,是拯救朝鲜人的救世主。
可真要见了,还是忍不住紧张——
好在是给他们赐婚的上皇。
镇西的成衣坊里更热闹,十几个朝鲜媳妇正跟着本地的裁缝学做汉服;
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里,混着半生不熟的汉语:
“这盘扣怎么系?”
“郎君说喜欢青色……”
角落里堆着刚做好的红绸带,是明日婚仪上要系的,红得像正月里的灯笼。
朱有建带着王承恩过来视察时,正撞见几个快应队战士在棱堡上比试射箭。
箭靶是用草绳捆的,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鞑子头像,引得旁观的媳妇们一阵笑。
见到皇帝,他们赶紧放下弓箭,领着媳妇给陛下行礼。
朱有建笑道:
“新义城是你们休养的地方,就不用弄这些武义了,多抱媳妇热炕头,来年抱胖娃娃,才是你们的责任!”
这话让战士们都笑了,一个山东老兵挠着头说:
“陛下,俺们懂!
可是不练好武艺,对不起这些优厚待遇。”
他参加了二月的婚仪,家里的娃刚会喊爹,此刻正被媳妇抱在怀里,小手里抓着块胡饼,吃得满脸都是渣。
婚仪那日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朱有建坐在临时搭的高台上,看着每队两千多对新人排着队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婚书——
上面盖着“乾德御宝”的红印,还有一行小字:
“生死不离,家国同守”。
轮到刘德忠时,金顺伊红着脸,却用流利了些的汉语说:
“谢陛下,俺们会好好过日子。”
朱有建笑着点头,指了指台下那些追蝴蝶的孩子:
“将来生了娃,送去镇上的保育坊,那里有医师坐堂,还有女护理教你们健康养孩子。
等他们长大了,朕希望他们能扛起父辈的大旗!”
一众战士大声叫好,他们的媳妇也跟着举拳头。
朱有建忽然提高声音,
“记住了,快应队的枪,先护家,再护国。
时时记得保全自己,家里有热炕头,媳妇等你们全须全尾回家!”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金顺伊悄悄把婚书塞进刘德忠的怀里,又给他理了理衣襟,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远处的医馆飘来药香,成衣坊的染缸泛着靛蓝色的光,四座棱堡上的哨兵正望着初升的太阳,枪杆上的红绸带飘得欢快。
刘德忠忽然懂了皇帝说的“第二代”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孩子们去打仗,而是要他们将父辈的荣光传承下去,将美好的生活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