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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的宫灯比往日亮了三倍,绢纱灯罩上绣着的玉兔捣药图案,在烛火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瑶珈踩着石青色的裙摆,跟着引路太监穿过回廊时,远远就听见丝竹声从大殿里飘出来,混着桂花酒的醇香,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完颜常在这边请。” 李德全的徒弟小柱子笑得眉眼弯弯,引着她往东侧的席位走。那里挨着淑嫔的座位,离主位隔着三排屏风,既不算偏僻,也不会太过扎眼。

瑶珈刚坐下,就见淑嫔朝她微微颔首,眼底带着感激。自上次御花园赠簪后,她们虽没深交,却多了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淑嫔面前的酒杯空着,面前的糕点也没动过,显然还是没从失宠的阴影里走出来。

“姐姐尝尝这个。” 瑶珈用银箸夹了块莲蓉月饼,轻轻放在淑嫔碟中,“这是储秀宫小厨房新做的,莲蓉里掺了些桂花,还算爽口。”

淑嫔的指尖颤了颤,低声道:“多谢妹妹。”

正说着,殿内忽然静了下来。康熙穿着明黄色龙袍,携着太后走进来,身后跟着德妃和惠妃。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黑压压的一片,像风吹过的麦浪。

“都坐吧。” 康熙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扫过全场时,在瑶珈身上顿了顿,“今年的月色不错,该多饮几杯。”

宴席正式开始后,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瑶珈端着青玉酒杯,按照张嬷嬷教的姿势,微微屈膝向康熙敬酒:“臣妾恭祝皇上圣体安康,国泰民安。”

“好一个国泰民安。” 康熙接过酒杯,却没立刻饮下,反而问道,“你父亲最近在忙漕运的事?”

瑶珈的心猛地一提,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她垂下眼睑,按照习礼时准备的话术答道:“臣妾不知家父具体忙些什么,只知他每日寅时即起,亥时方归,总说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

康熙笑了,将酒一饮而尽:“有其父必有其女,都这般懂事。”

这话说得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席间众人耳中。瑶珈能感觉到几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有探究,有嫉妒,还有像八阿哥侧妃那样毫不掩饰的敌意。

八阿哥侧妃李氏端着酒杯走过来,珠翠叮当响:“完颜妹妹真是好福气,不仅得皇上青眼,连德妃娘娘都特意送了青玉酒具。” 她的指甲涂着凤仙花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红,“只是妹妹刚入宫就这般出挑,怕是会惹得旁人不快呢。”

这话像根软刺,扎得人不舒服。瑶珈正要回话,却见德妃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打圆场:“李侧妃说笑了。瑶珈妹妹聪慧知礼,大家疼她还来不及,怎会不快?” 她话锋一转,对瑶珈道,“妹妹刚敬了皇上,也该敬哀家一杯吧?”

瑶珈连忙起身,斟酒时特意放慢了动作。青玉酒杯在她手中稳如磐石,酒液注入时连一丝涟漪都没起。德妃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过酒杯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手很稳,看来张嬷嬷没少费心。”

这轻轻一碰,却让瑶珈的后背渗出冷汗。德妃的指甲缝里,藏着一点极淡的褐色粉末 —— 那是她前几日在医书里见过的,是用来制作迷药的曼陀罗花粉。

德妃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是为了对付谁?

瑶珈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若无其事地退回座位。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却压不住指尖的寒意。

月色渐渐爬上中天,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忽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太监惊慌的喊声:“不好了!走水了!”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康熙眉头紧锁:“慌什么?在哪?”

“回、回皇上,是、是偏殿的库房!” 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

康熙起身时,瑶珈眼角的余光瞥见德妃端着的酒杯晃了晃,褐色粉末簌簌落在桌布上。而八阿哥侧妃李氏,正悄悄往殿外挪动脚步,裙摆扫过屏风时,带起一阵极淡的松香 —— 那是库房里用来防潮的香料味道。

“保护皇上!” 李德全尖声喊道,侍卫们立刻围成一圈,将康熙护在中间。

混乱中,瑶珈忽然看到淑嫔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抓着桌布。她顺着淑嫔的目光看去,只见八阿哥侧妃李氏的袖口,露出半块绣着海棠花的帕子 —— 那是淑嫔失宠前最喜欢的纹样,后来赏给了贴身宫女,那宫女上个月 “病故” 了。

一切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皇上,” 瑶珈忽然开口,声音清亮得压过了混乱的人声,“臣妾知道是谁放的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康熙皱眉道:“你说什么?”

“臣妾刚才看到,” 瑶珈的目光扫过李氏和德妃之间的空隙,“有人偷偷往库房的方向扔了个火折子,那火折子的样式,是八阿哥府特有的。”

李氏的脸瞬间煞白:“你胡说!血口喷人!”

“臣妾没有胡说。” 瑶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火折子上系着红绳,绳结是蒙古的同心结,臣妾在妹妹的嫁妆里见过,绝不会认错。”

她故意提到蒙古,是因为八阿哥最近正想和蒙古王公联姻,这话一出,八阿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德妃忽然叹了口气:“其实…… 臣妾也看到了。只是怕冤枉了好人,没敢说。” 她的目光落在李氏身上,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李侧妃,你怎能如此糊涂?”

李氏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淑嫔!是她让我做的!她说只要制造混乱,就能让皇上想起她!”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淑嫔。淑嫔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我没有…… 我没有……”

瑶珈看着这场闹剧,心中一片冰凉。失火是假,栽赃是真。李氏想借失火栽赃淑嫔,德妃却想借她的嘴,把祸水引向八阿哥。而她自己,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够了!” 康熙的声音陡然转冷,“李德全,去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你也别当这个总管了!”

“奴才遵旨!” 李德全连滚带爬地领命而去。

很快,李德全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烧焦的火折子,上面果然系着红绳:“回皇上,在库房废墟里找到的,确实是八阿哥府的样式。”

八阿哥的脸色铁青,连忙跪下:“皇上明鉴!儿臣绝无此意!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康熙没看他,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李氏身上:“把她拖下去,杖责二十,禁足半年。” 又看向淑嫔,“你也回去思过,好好想想什么是本分。”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殿内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丝竹声停了,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瑶珈端起茶杯,却发现手在微微发颤 —— 刚才那番话,几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月色暗了。” 太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怕是要下雨了,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瑶珈跟着人流往外走时,德妃从身边经过,低声道:“做得好。只是下次,别把自己搭进去。”

瑶珈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出畅音阁,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风,乌云遮住了月亮,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淑嫔走在前面,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被两个太监押着,踉踉跄跄地往冷宫方向去。

“常在,咱们快走吧,要下雨了。” 春桃拉着她的袖子。

瑶珈抬头望去,墨蓝色的天空沉甸甸的,像要塌下来一样。所谓中秋月圆,不过是世人的美好期盼。在这深宫里,月亮从来都是不明的,就像人心,永远藏在阴影里。

回到储秀宫时,刘嬷嬷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看到她平安回来,长长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老奴听说宫里走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瑶珈走进寝殿,脱下石青色的常服时,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嬷嬷,” 她轻声道,“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在这宫里,哪有什么对错。能活下去,就是对的。”

窗外忽然响起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瑶珈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话:“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可保全自身,往往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就像今晚的淑嫔,她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失了宠,碍了别人的眼。

雨声渐大,仿佛要把整个紫禁城淹没。瑶珈吹灭烛火,在黑暗中躺下。月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微光都透不进来。

她知道,这场中秋夜的风波,绝不会就这么结束。德妃欠她的人情,八阿哥记恨的仇怨,还有康熙那看似赞赏实则探究的目光,都像这连绵的秋雨,缠缠绵绵,没有尽头。

而她能做的,只有在这不明的月色里,睁大眼睛,步步为营。因为她明白,从踏入这深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在完颜府里对着账本发愁的少女,早已死在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里。

雨还在下,敲打在窗棂上,像谁在低声诉说着这深宫的秘密。瑶珈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明天醒来,又将是充满挑战的一天。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前路多么黑暗,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她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