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公路上疾驰,引擎的轰鸣声裹着风掠过车窗。
陆然一只手夹着根烟,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目光凝在前方延伸的路面上。
这条路比之前清净些,偶尔才有长长的大型车队从旁缓缓驶过。
秦曼按下车窗,凉风吹散了车厢里残留的烟味,她偏头看向陆然,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陆然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随即捻灭手里还燃着的烟,随手丢出窗外,又抬手打开了车载音乐,低沉的旋律缓缓漫开:“不好意思,忘了你在。”
“没关系。”秦曼摇摇头,语气很轻,“我知道人有时候太烦闷,总想来点什么麻痹一下自己,能理解。”
她说着,视线从远处荒芜的旷野收回,落在正专注开车的陆然侧脸上,沉默了几秒,忽然又开口:“昨天晚上我到安全区后,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是打给宁臻的。”
陆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过了好几秒,才问:“她怎么样了?”
“还算幸运,”秦曼的声音带着点庆幸,“污染爆发前,她就被转移去中心城了。要是晚一步,以她当时的状态,恐怕也会像我一样,被困在罗岗城。”
秦曼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也轻快了些:“中心城的修复治疗效果很好,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丢了被绑架之后的那段记忆。”
陆然默默点头。
“对了,他还问起你了。”秦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
“哦。”陆然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路面上,只淡淡应了声。
“他已经听说罗岗城的事了,一直挺担心你的,还说想过来找我们。”
秦曼说着,“幸好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没来得及动身,不然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跟他说你还活着,他一听就急着要你的通讯号码,我就给他了。”
陆然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漏接了一个陌生号码。
当时只当是无关紧要的骚扰电话,也没放在心上回拨,现在想来,那通未接来电,说不定就是宁真打来的。
“他给你打电话了吗?”秦曼追问了一句。
陆然从口袋里摸出通讯器,翻找出昨晚那通陌生未接来电的记录,递到秦曼面前:“是这个号码吗?”
秦曼凑近看了一眼,点头确认:“对,就是这个。她到中心城后重新办的号,之前的号码早就不用了。”
陆然收回通讯器,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平静:“昨天晚上打过一次,不过当时我正好在忙别的事,没接上。”
“哦。”秦曼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窗外掠过的荒野。
“等会儿车子到地方,我给她回拨过去。”陆然补充道。
秦曼立刻转头看向他,“行。对了,他昨天听说我在118号安全区,非要闹着过来找我。你回电话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劝劝她?让她先在中心城好好待着,等把身体彻底养好了,我会主动去找她的。”
“好。”陆然应了下来。
车厢里的空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轻柔的音乐在狭小的范围内缓缓流淌,冲淡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两个半小时后,陆然的车子稳稳停在了一处休息站外。
这里,也是前几天发生污染的服务站、陆然曾为处理污染多停留了两天的地方。
车子刚驶入服务站的停车场,便能看到里面已经停了不少车辆,看来又重新开始营业了,毕竟每天过往荒野的车队太多,即使关闭也不会关闭很长时间。
秦曼推开车门走下车,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服务站,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看向陆然:“这就是你说的、能存放他们身体的地方?可这是服务站啊,每天来往的人这么多,怎么藏?”
陆然也跟着下车,目光扫过服务站的入口,“我知道。但是这里有冰库,我认识这里的站长,他应该会帮忙。”
“哦?”秦曼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一般这种服务站的负责人,都直属于军方管理,归旁边的哨兵塔管。
你也知道,这里靠近污染区,不受安全区管辖,能在这儿当负责人的,脾气大多火爆得很,也确实有自傲的资本,你居然能跟他处好关系?”
陆然没再多说,径直朝着服务站的大厅走去。
一进门,便能看到厅里已经聚了些人,眼看快到中午,餐厅方向飘来饭菜香,不少赶路的人已经坐在里面用餐了。
吧台后站着个年轻人,眉眼生涩,陆然之前来的时候从没见过,想来是这两天刚招的新人。毕竟上次污染事件里,服务站也折损了不少人手,补新员工也正常。
那年轻人见陆然和秦曼走近,目光先在秦曼身上转了圈,还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才笑着开口问:“两位是住宿,还是吃饭?”
“我找霍哥。”陆然没接他的话,直接说明来意。
年轻人一听“霍哥”,挑着眉上下打量了陆然一圈,语气里带了点疑惑:“你说的‘霍哥’,是哪个霍哥?”
“霍连同。”陆然报出名字。
年轻人这才收了轻慢的神色,又看了陆然一眼,随即从吧台底下摸出个通讯器,按了串号码拨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他对着听筒说道:“站长,有人找你,说叫陆然。”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年轻人连连应了两声“好,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再转头时,他脸上已经堆起了热情的笑,伸出右手朝里指了个方向:“霍哥在二楼的207房间,您直接上去就行。”
“谢谢。”陆然点了点头,没多耽搁。
秦曼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楼梯口走,顺着台阶快步上了二楼。
走上楼梯时,陆然注意到台阶刚重新刷过漆,浅灰色的漆面还带着点未完全干透的温润感。
到了207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门很快就被拉开,门口站着的正是霍连同,戴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赤裸的上半身线条结实,看到陆然,当即哈哈笑出声:“兄弟!我今天上报的时候还跟人提过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怎么,这次又是跟着车队去污染区搜荒?”
陆然侧身往里走,霍连同这才瞥见他身后还跟着个人,目光落在秦曼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打趣:“哟,这次不是上次那个小伙子了,换成姑娘了?你小子日子过得可以啊。”
他搓了搓手,直白地问:“这是你婆娘?”
“不是,是我朋友。”陆然语气平淡地纠正。
“朋友啊!”霍连同立刻热情起来,拍了拍门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快进来快进来!屋里有点乱,别嫌弃。”
陆然和秦曼跟着走进屋,房间里确实杂乱,地上堆着各种零碎物件,画纸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个印着旧时代花纹的箱子靠墙放着,还有些一看就是从旧城遗址里翻出来的老物件,蒙着层薄灰。
霍连同一边往里走,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沙发上的杂物挪开,朝着两人招呼:“来,先坐。”
陆然却没动,只是看着他,开门见山:“不用忙活了,我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帮忙?”霍连同愣了下,随即拍了拍胸脯,语气带着几分热络的仗义,“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你可是救过我命的人,咱俩之间还说什么帮不帮忙?有事儿你直接说!”
陆然点点头,语气认真起来:“我记得你这儿有个冰库,我想借你的冰柜放些东西。”
“冰库啊?”霍连同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是有两个,一个放蔬菜,另一个放一些特殊物品,你也知道这里靠近污染区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追问:“你想放什么东西?”
陆然沉默了两秒,声音压得略低,清晰地说:“受污染者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