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进窗棂的刹那,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串幽蓝符文像滚烫的铁水,直接烙进她的识海。
五岁那年的记忆突然翻涌——母亲跪在青石板上,血浸透了月白裙裾,却硬是将她护在身后。
“阿烬别怕,阿娘给你设个小把戏。”女人沾血的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等你长大,要是看见这些符文……”
“沈烬!”楚昭的声音像穿过层层迷雾,带着几分沙哑的焦急。
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掌心的烬火不受控地乱窜,将青砖烧出焦黑的裂痕。
楚昭半蹲着与她平视,玄色衣袖沾着血渍,却仍稳稳托住她颤抖的手腕。
玄冥剑在他腰间轻颤,剑鸣与她心跳同频,那缕银光又从他命魂里渗出来,裹住她指尖的金红火焰,像给失控的烬火套了层温软的壳。
“别怕,我在。”楚昭拇指摩挲她腕骨,那里还留着方才拔针的红痕。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比烬火更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记忆的碎片突然清晰——母亲最后看她的眼神不是绝望,是决绝。
她分明听见箭矢破空声里,女人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去寻九皇子,他身上有破局的光……”
“是林怀远!”沈烬突然攥紧楚昭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阿娘不是战死的,是他派的人!她手里有双生咒的——”
“小心!”
南宫烬的暴喝撕裂空气。
沈烬转头的瞬间,那团黑红怨气凝成的魂兽已冲破白璃的短刃封锁,腥腐的黏液溅在她肩侧,灼得皮肤生疼。
白璃被反震得撞在墙上,火凤扑棱着翅膀去啄魂兽的脖颈,却见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墨绿色黏液里甚至爬出细小的怨魂,发出孩童般的哭嚎。
“这东西是用千人怨念堆的!”南宫烬的银针暴雨般射向魂兽,却只在它身上炸开一团黑雾,“我布的避邪阵压不住,它专挑人心弱点啃——”
话音未落,魂兽突然转向楚昭。
它咧到耳根的嘴里,竟吐出半段沈烬方才没说完的话:“双生咒的……秘密。”
楚昭的瞳孔骤缩。
他将沈烬护在身后,玄冥剑嗡鸣出鞘,剑身流转的银光与她指尖的金红火焰缠绕,在两人身周织出半透明的光茧。
白璃抹了把嘴角的血,抄起短刃再次冲上前,火凤尖啸着啄向魂兽的眼睛,却被一团怨气掀翻在地。
“只有双生咒能彻底灭它。”
清冷的声音从梁上飘落。
众人抬头,只见穿青衫的灵宠使者倚着房梁,脚边盘着只银尾雪狐。
他指尖轻点,雪狐张嘴吐出颗泛着星辉的珠子,悬在魂兽头顶,勉强遏制住它的再生速度。
“它吞了林丞相当年埋在乱葬岗的‘怨种’,没双生咒的命魂交融,根本烧不尽这些孽障。”
沈烬望着楚昭绷紧的后背。
他的命魂银光此刻与她的烬火缠得更紧,像两条交尾的灵蛇,在光茧里翻涌。
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情绪——不是恐惧,是自责。
林怀远是他养父,是将他从掖庭带大的“父亲”,可此刻真相像把刀,正一寸寸剜开他精心维持的体面。
“你母亲当年护着的秘密,是双生咒能破帝王劫。”灵宠使者的雪狐突然开口,声音竟是女子的,“林怀远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劫。他想让双生咒反噬,让你和这姑娘同归于尽,再坐收渔利。”
魂兽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雪狐的珠子“咔”地裂开道细纹,怨气瞬间涌了出来。
沈烬感觉识海里的魂封彻底崩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牌突然发烫——那是前朝皇室的信物,与楚昭腰间的玉佩纹路竟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阿昭。”她按住他握剑的手,烬火与银光在掌心交融,烫得两人同时一颤,“双生咒不是劫,是我们的刃。”
楚昭低头看她。
她眼底的金红火焰映着他的脸,像要烧穿所有阴谋与伪装。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喜轿里,指尖掐得发白却仍朝他笑。
那时他以为她是棋子,现在才明白,他们从来都是同局的执棋人。
“我信你。”他说,反手扣住她的后颈,将额头抵上她的,“要烧,就烧个彻底。”
魂兽的嘶吼震得房梁摇晃。
南宫烬迅速撤了避邪阵,将最后一把镇魂香撒向空中;白璃捂着肋骨站起,火凤的羽毛根根竖起,在两人身周织起火焰屏障。
沈烬闭了眼,引着体内烬火往命魂深处钻——那里有楚昭的银光在等她,像片永不熄灭的月光海。
当两种力量在识海深处相撞时,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轻语:“阿烬,去点燃属于你们的盛世。”
沈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她能清晰感知到,烬火顺着血脉往识海最深处涌去,那里有楚昭的银光如潮,正翻涌着将她的金红火焰包裹。
两种力量相触的刹那,像春冰遇烈日,又像星火坠油锅——不是激烈的碰撞,而是温柔的交融,每一丝火舌都裹着月光的清冽,每一缕银光都染着赤焰的温度。
楚昭的掌心沁出薄汗,却始终稳稳扣着她后颈。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与她的脉搏同频共振。
这不是第一次触碰她,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她命魂里翻涌的执念,她记忆中母亲染血的裙角,甚至她五岁时躲在青石板下,攥着半块冷掉的桂花糕的委屈,此刻都像潮水般漫进他的意识。
原来当年掖庭里那声细碎的抽噎,是她;原来御花园假山下那枚被踩碎的玉璜,是她藏的母亲遗物;原来他总在深夜闻到的焦木香,是她偷偷用烬火温着前朝的旧信。
\"要烧便烧彻底。\"他低哑的声音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我陪你。\"
金色光柱就在这声承诺里轰然炸响。
屋顶的青瓦被震得簌簌坠落,却在触及光茧的瞬间化作齑粉。
魂兽的嘶吼陡然拔高,墨绿色黏液泼在光茧上,滋滋冒着青烟,却再难啃动半分。
沈烬额头的皮肤突然发烫,一道暗红纹路从眉心蔓延至眼角——那是双生印记,像两簇交缠的火焰,又似并蒂的残阳。
\"你们终究逃不过命运轮回......\"
魂兽的最后一声怒吼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它庞大的躯体在光柱里寸寸崩解,黑色怨气被金焰灼成星屑,却有一缕幽绿残魂钻进沈烬眉心。
她猛地睁眼,眼底的金红火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幽光——那是不属于今生的智慧,是前世记忆被强行拽回的灼痛。
\"阿烬?\"楚昭指尖微颤,触及她发烫的脸颊。
她反手握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是轮回印。
它说的不是诅咒,是......\"话未说完,身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白璃跪坐在地,脊背佝偻如折枝。
她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浸透,却有块羊脂玉佩从里侧翻出,刻着\"林怀远\"三个阴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指尖死死抠进青砖缝里,指甲崩裂渗血都浑然不觉:\"我见过这块玉......在林相书房的暗格里。\"她的声音发颤,像是被人掐着喉咙挤出来的,\"那年冬夜,我替他送药去偏殿,看见他把血泼在玉上......然后我的头就开始疼,疼得什么都记不起......\"
南宫烬迅速上前扶住她,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是摄魂术的反噬。
双生咒的力量冲散了他下的封魂印。\"他的目光扫过玉佩,又落在沈烬额间的印记上,\"林相早就在布局,白璃是棋子,九皇子是棋盘,连沈姑娘你......\"
\"是他要的火种。\"沈烬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锥。
她抚上眉心的双生印,前世的片段如潮水涌来——她是前朝的护国公主,楚昭是她的双生皇子,而林怀远,是当年背叛先帝的暗卫统领。
轮回转世,他竟还执着于用双生咒引动帝星陨落,好让他的外孙坐上龙椅。
\"殿下!\"白璃突然抓住楚昭的衣摆,眼泪混着血珠砸在他玄色衣料上,\"他养了三千死士在城郊的枯井里,我听见他和萧景琰的暗卫说......说今夜子时,等双生咒......\"
\"咚——\"
沉闷的钟声撕裂夜空。
众人同时转头,只见楚皇宫方向腾起滚滚黑烟,像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沈烬的烬火不受控地窜起三寸,烧焦了发梢:\"是承明殿。\"她太熟悉那位置——楚昭的龙椅在承明殿东首,御书房的密道通着掖庭,而林怀远的相府,正对着承明殿的西墙。
楚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抽出玄冥剑,剑身的银光比往日更盛三分,倒映着远处的火光:\"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他转头看向沈烬,眼底翻涌的不再是从前的冷硬,而是淬了火的锋锐,\"但他忘了,双生咒从来不是两把刀,是一把剑。\"
沈烬伸手按住他持剑的手。
她额间的双生印随着动作亮起,金红与银白交织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地狼藉的青砖上。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照得她眼底的幽光愈发清晰——那是看透轮回的清醒,是终于握剑的决绝。
\"去烧了他的局。\"她说,\"然后,我们建自己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