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瓦片还在簌簌往下掉,晨雾里那道穿道袍的身影却比雷劈更让人脊背发凉。
孙小朵摸着发烫的猴毛簪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簪子是菩提亲手用她新生的猴毛编的,说是能替她挡三灾九难,怎么现在倒像块烧红的炭?
\"你们所做之事,已逆天道,必遭反噬。\"低沉的声音裹着金铃轻响,像块石头砸进沸油里。
鬼差们的笑声全被砸散了,望乡台守将的酒葫芦\"啪嗒\"掉在地上,孟婆的袖口还沾着泪,这会儿倒忘了擦,只张着嘴瞪着那道影子。
孙小朵往前跨了半步,发间簪子烫得她耳尖发红:\"爷爷?
您说啥呢?
咱们就成立个自治会管管地府杂事,咋就逆天道了?\"她声音发颤,心里却直犯嘀咕——上回偷吃蟠桃园被雷追着劈,祖师爷还撑着拂尘替她挡过呢,今儿这语气咋跟太上老君的丹炉似的,凉得渗人?
阎王突然起身,玄色王袍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幽冥印都被吹得转了半圈。
他盯着那道身影,眼尾的皱纹里像结了层霜:\"你终于肯现身了......昔日'幽冥十二元老'之一,'玄冥真君',如今竟化身为佛门隐士。\"
\"玄冥真君?\"孙小朵猛地转头,发间簪子\"咔\"地断了半根。
她想起上个月在藏经阁翻到的破书,说上古时天庭地府签过啥\"天冥盟约\",牵头的就是个叫玄冥的老神仙,后来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叛了天庭,有人说他入了佛门——合着全让祖师爷一人占了?
萧逸的小本本\"唰\"地翻到最后几页,纸页被他捏得发皱:\"《幽冥秘史》卷七!
天冥盟约规定地府不得自行裁决,所有事务须报天庭备案......\"他猛地抬头,笔杆在指间转得飞快,\"您当年定规矩,现在又看着咱们破规矩,到底站哪边?\"
道袍身影的轮廓晃了晃,雾里飘出声叹息,像深秋的枯叶落进忘川。\"我之所为,皆为三界安稳。\"那人抬起手,金铃在腕间轻响,孙小朵突然看清他眼尾的朱砂——和她小时候偷溜去祖师洞,撞翻他颜料盘时,抹在拂尘上的红,一模一样。
\"小朵。\"那声音软了些,像从前哄她吃百味丹时的调调,\"你是我最疼爱的......莫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孙小朵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人塞了把晒干的酸枣。
她想起三百年前在斜月三星洞,菩提蹲在桃树下给她编草蚂蚱,说\"这世上没有该怕的规矩,只有该护的人\";想起上个月被雷劈时,他偷偷塞给她的避雷符,背面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猴子。
原来都是骗她的?
\"所以您一直在骗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乱的经幡,\"您说支持我闹着玩,说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原来都是假的?\"
雾突然浓了,道袍身影的脸彻底隐进白里。
金铃又响了一声,比刚才轻,像叹息的尾音:\"因果难逃,你终将明白。\"
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走,道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瓦,带起阵小风,把孙小朵脚边的断簪子吹得滚了两滚。
\"我不会停下!\"孙小朵冲他背影喊,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哪怕您是我爷爷!\"她这话喊得太急,呛得自己直咳嗽,孟婆赶紧上来拍她后背,韦阳红着眼把掉在地上的猴毛簪子捡起来,用袖子擦了又擦。
萧逸合上小本本,突然拽了拽她衣角:\"看天上。\"
孙小朵抬头,刚被雷劈开的云层又聚起来了,比刚才更黑,像口倒扣的铁锅。
风里飘来股熟悉的硫磺味——是天兵的玄铁铠甲味儿。
她眯起眼,看见云缝里有银光闪了闪,像是托塔李天王的玲珑宝塔。
\"得,刚把地府的锅支起来,天庭的灶王爷就来掀盖子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断簪子塞进兜里,\"萧逸,把你那本《天庭十万种缺德事应对指南》翻出来;韦阳,去把孟婆汤灌两壶——咱小朵组,该支棱起来了。\"
话音没落,远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像是千万人踏云的脚步声。
幽冥殿的飞檐上,最后一片碎瓦\"啪嗒\"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