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线斜切过雾隐城的霓虹。
龙野跪在积水中。
青铜齿轮的锈味混着雨水,在舌尖漫成父亲葬礼上的香灰味。
他攥紧怀表的指节泛白。
表壳磕在地面的声响,惊飞檐角躲雨的夜枭。
表盘玻璃早在上一场混战中蛛网开裂,此刻却有微光从裂痕里渗出来。
像谁把碎星揉成了液态。
苏乐乐蹲在他身边。
青鳞从她腕间漫上小臂,鳞片边缘凝着细小的雨珠。
\"它在发烫。\"她指尖悬在表盖上方半寸,睫毛上的水珠坠落在手背,\"像唐三师傅义肢里的应龙残魂。\"
龙野没抬头。
他盯着怀表盖内侧——那里原本只有磨损的暗纹,此刻却有银丝般的光缕在游走。
像有人用月光在金属上绣图案。
\"离卦火纹还在灼烧。\"他喉结动了动,掌心传来图腾柱烙印的灼痛,\"唐三说逆向转动齿轮时,要盯着最不该忘的东西。\"
苏乐乐的呼吸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暴雨初歇时,龙野后颈浮现的烛龙纹路。那些赤金色的鳞片沿着脊椎蔓延,像要把整个人都拖进某个古老的契约里。
怀表的温度还在攀升。
龙野的指腹抚过表盖内侧的纹路。
那些银丝突然亮起来。
先是一点,再是一片,最后凝成半张侧脸的轮廓——银发被风掀起,耳后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被烛火燎过的痕迹。
\"爸......\"龙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记忆里父亲的头发总是漆黑的。
直到最后一次见面,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蹲在看守所的玻璃外,鬓角突然钻出大片银丝,像被什么东西从发根啃噬成了霜色。
\"齿轮开始逆向转动了。\"父亲隔着玻璃比出三指,指尖的血珠滴在袖口,\"记住三块糖分的暗号,记住......\"
后面的话被警笛声撕碎。
怀表盖内侧的影像突然动了。
银发男人站在实验室中央,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他面前的金属台上,躺着个嵌满齿轮的机械胚胎,透明培养舱里漂浮着《山海经》的竹简。
\"第73次神嗣融合实验。\"男人的声音透过怀表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烛龙基因序列稳定,嗔兽染色体配对成功率91%......\"
龙野的瞳孔骤缩。
培养舱侧面的标签上,有两个被划掉又重写的名字:
龙野。苏乐乐。
苏乐乐的指尖突然触到龙野的手背。
青鳞与火纹相触的瞬间,怀表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影像里的男人突然回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齿轮,虹膜上刻满了甲骨文的\"囚\"字。
\"他们在看。\"男人的嘴唇动着,声音却变成了唐三临终前的嘶哑,\"所有选择都是被写好的剧本......\"
怀表猛地炸开白光。
龙野被掀翻在积水中。
他看见无数齿轮从表壳里飞出来,在空中组成十二地支的图腾——子鼠的齿、丑牛的角、寅虎的爪......最后定格成辰龙的鳞,每片鳞上都映着不同的自己。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把刀刺进苏乐乐的心脏。
\"别看!\"苏乐乐扑过来按住他的眼睛。
她的掌心沁出青蓝色的光,那些光顺着龙野的眼窝钻进去,像小时候分栗子糖时,她总把最大的那块塞进他嘴里,糖纸在掌心揉出的温热褶皱。
怀表的嗡鸣渐渐平息。
龙野睁开眼时,表盖内侧的银发影像已经淡了。
只剩下块月牙形的银斑,像谁咬过的糖块痕迹。
苏乐乐的青鳞正在褪色。
她盯着自己的手腕,突然低声说:\"我好像......想起过这个实验室。\"
龙野猛地抬头。
\"在符文洞穴的试炼里。\"她指尖划过空气,画出培养舱的轮廓,\"那些先天八卦机关的尽头,有个嵌在石壁里的培养舱,标签上的名字被血盖住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云层裂开道缝隙,月光落在怀表上。
龙野忽然发现表盖内侧的银斑,正在缓慢地组成新的图案——那是棵树的形状,根系里缠绕着齿轮,枝干上开满了青鳞纹路的花。
\"世界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唐三说过,终焉之门后面,世界树的根系承载着所有被篡改的历史。\"
苏乐乐的睫毛颤了颤。
她捡起块从怀表摔出来的齿轮碎片,碎片边缘映出两人的影子——龙野后颈的烛龙纹路正在褪色,她腕间的青鳞却多了道火焰形状的划痕。
\"我们去地底看看。\"她突然拉起龙野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过来,\"图腾柱全像显形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树根从那里钻出来过。\"
龙野低头看了眼怀表。
表盖内侧的银斑已经凝固。
像有人把未来的某个画面,用月光钉死在了金属上。
他把怀表塞进内袋时,指腹蹭到父亲留下的那块银斑。
触感温热。
像还带着实验室里,那个银发男人最后留在世间的体温。
远处传来钟楼的齿轮转动声。
十二声钟响过后,雾隐城的地下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土壤的束缚,带着青铜与草木的气息,沿着街道的裂缝蔓延上来。
龙野拽紧苏乐乐的手。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里,烛龙的尾巴正缓缓摆动。
而苏乐乐的影子边缘,青鳞正在月光下,拼出半张嗔兽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