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攥紧怀表的指节泛白。
齿轮逆向转动的震颤顺着血管爬向太阳穴。
铁锈味混着焦糖香撞进鼻腔时,暴雨突然悬在半空。
苏乐乐的兽化利爪距他咽喉三寸僵住。青灰色鳞片覆满她半张脸,蛇瞳竖纹里跳动着不属于人类的暴戾,可嘴角还沾着半块融化的奶糖——是十分钟前他塞给她的应急甜食。怀表齿轮发出濒死的嗡鸣,龙野盯着她耳后新浮现的青鳞,突然按下了回溯键。
“咔嗒。”
时间碎成玻璃碴。
最先落地的是巷尾炒货摊的铁皮棚顶。龙野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掌心按碎了三枚滚落到脚边的栗子。糖壳裂开的脆响里,穿蓝布衫的老汉正用铁铲翻动大铁锅,砂粒裹着栗子在火焰上跳舞,蒸腾的热气在棚檐下凝成白雾。
“小龙野,又来给那个总躲在树后的小姑娘买栗子?”老汉的声音裹着烟火气撞过来。
龙野猛地抬头。
老汉的脸在热气里晃了晃,左眼眉骨处的疤痕突然扭曲成鳞片的形状。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十岁孩童的掌心还留着帮父亲搬货时蹭的木刺,而不是成年后布满硝烟与灼伤的茧子。怀表正安分地躺在裤袋里,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像块不会发烫的冰。
“要、要三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尖变细,带着孩童特有的怯懦。
“还是按老规矩?”老汉笑着扬起铁铲,火星溅在蓝布衫上,烧出几个转瞬即逝的小洞,“糖霜多撒,壳剥净,装三个纸包?”
龙野点头时,眼角余光瞥见巷口的老槐树。树影里缩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羊角辫上别着颗青绿色的玻璃珠,正是没失忆前的苏乐乐。她总是等他买完栗子,才会从树后慢慢走出来,踮着脚把玻璃珠塞进他手里:“龙野哥哥,这个换一颗栗子好不好?”
那时她还不会兽化,他也不知道怀表能回溯时间。
“三份来咯!”老汉把三个牛皮纸包递过来,手指在他手背上敲了敲,三长两短的节奏像某种暗号。龙野低头去看纸包,忽然发现牛皮纸上印着细密的甲骨文,组合起来正是“饕餮”二字。
棚外的阳光突然暗下来。
苏乐乐从树后跑出来,碎花裙沾着草叶,手里的玻璃珠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灰色的鳞片。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滚出野兽般的低吼,瞳孔在瞬间竖成细线。龙野下意识把栗子举到她面前,纸包上的甲骨文突然亮起红光。
“乐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固执地把三个纸包塞进她手里,“你看,糖分三块,你一块,我一块,留一块给……”
话音未落,苏乐乐的指甲突然变长,青灰色的鳞片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她猛地挥爪拍向纸包,栗子混着糖霜滚了一地,其中一颗在落地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白色虫豸——那是饕餮的幼虫形态。
龙野的怀表开始发烫。
巷尾的炒货摊突然扭曲变形,老汉的脸融化成油腻的肉团,铁锅膨胀成布满獠牙的巨口。“多好的食材啊,”饕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神嗣的恐惧,孩童的天真,混着焦糖炒一炒,可是极品美味。”
苏乐乐完全兽化了。
青灰色的毛发刺破皮肤,尾椎骨延伸出粗壮的兽尾,她弓起身子盯着龙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在看到他手背上三长两短的指痕时,动作顿了顿。那是刚才老汉递栗子时留下的,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乐乐,”龙野想起唐三教他的离卦火纹,指尖燃起微弱的火苗,“你看这个。”
他用火焰在地上画了个“离”字,火星落地的瞬间,滚在地上的栗子突然炸开,糖霜溅起的弧线里,浮现出无数个碎片化的画面:童年分糖时的笑脸,雾隐城初遇时的惊惶,符文洞穴里背靠背的信任……每个画面里,苏乐乐的羊角辫上都别着那颗青绿色的玻璃珠。
兽化的苏乐乐瞳孔缩了缩。
她抬起爪子,却不是扑向龙野,而是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饕餮的巨口从头顶压下来,阴影里飘来牛皮纸燃烧的焦糊味,龙野突然想起怀表齿轮上的油脂封印——原来暴食之宴的诅咒,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时间快到了。”怀表在裤袋里震动,像是在提醒他。
龙野扑过去抓住苏乐乐的爪子,她的鳞片冰冷坚硬,却在触碰到他手背上的指痕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把额头抵在她布满鳞片的额头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乐乐,你记不记得,玻璃珠要换栗子的?”
苏乐乐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茫。
就在这时,饕餮的巨口咬了下来。
龙野猛地按下怀表的按钮。
“咔嗒。”
时间再次回溯。
他站在暴雨里,苏乐乐的利爪仍悬在他咽喉三寸处,青灰色的鳞片上沾着未干的糖霜。巷尾的炒货摊消失了,可他手背上的指痕还在发烫,口袋里的怀表多了道新的裂痕,而苏乐乐的喉咙里,似乎隐约滚过一声极轻的呜咽。
“差一点,”龙野看着她兽化的侧脸,握紧了手里的怀表,“下次一定能叫醒你。”
雨水中,他看见苏乐乐的尾巴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