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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碎雪,在虹镇狭窄的街道上打着旋儿。阳光稀薄,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在覆雪的屋顶和冻结的路面,投下浅淡无温的光斑。

雅木圆桌,孤零零地立在露台角落,积雪覆盖了大半桌面。

一名少女,蜷缩在桌旁唯一干净的木椅上,裹紧身上厚实的毛绒外套。那点吝啬的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几乎与身后灰扑扑的墙面融为一体。

脚步声踩碎积雪的脆响,由远及近,停在几步开外。

“请问,你是伏翎吗?”

声音清朗,带着试探。

伏翎肩膀微动,迟缓地抬起头,一名清秀的少年正朝她走来。

景年朝着少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浅灰的凋零。

浅灰的毛线帽,帽顶缀着同样灰败的绒球;浅灰的毛绒外套,领口衣襟垂着两个灰色的装饰球;浅灰的发丝,从帽檐下散出几缕,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淡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寒风带走。

然而,这片死寂的灰烬中,却燃烧着两簇紫红色的火焰。她的眼眸,剔透如紫色水晶,蕴藏着一股不屈的韧性。

“我是伏翎。请问你是?”

声音细弱,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她扶着椅背,努力支撑起过分单薄的身体,动作牵扯出细密的喘息。

景年走近几步,距离拉近。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他才看清那顶看似灰败的帽子,其实是一种极浅的苔藓绿,像寒冬冻土下挣扎求存的一抹生机,倔强而脆弱。

这微妙的色彩变化,让眼前少女的形象变得生动起来。那不再是纯粹的灰败,而像是被病痛侵蚀后,却仍未熄灭的生命微光。

“我是景年,这个给你。”

他报上名字,取下后背那个略显破旧的皮质背包。背包表面布满划痕,边角磨损,但整体完好,深褐色的皮革在雪光下泛着哑光。

伏翎的目光落在背包上,紫红眼眸骤然点亮。她猛地站起,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摇晃,双手下意识伸出,指尖颤抖:

“梧黎的探险包?景先生,梧黎在哪?他还好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串的追问,急切地蹦出,苍白脸颊因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泛起病态的红晕。

景年沉默片刻,避开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声音低沉:

“这是他的遗物。”

“遗……物?”

伏翎浑身剧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失去所有血色。眼中刚燃起的火焰被无情浇灭,只剩下空洞的紫红。

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滑过冰冷的脸颊,砸在浅灰外套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死死咬住下唇,齿痕深陷,将几乎冲口而出的悲鸣,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只余下破碎压抑的哽咽,在寒风中飘散。

“节哀。”

景年吐出两个简短的字,转身欲走。任务完成,他无意停留。

“景先生!”

伏翎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她踉跄着追上去,一把抓住景年的小臂。冰冷的指尖隔着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大口喘息,寒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

“请……请带我去见他,求你。”

她仰着脸,泪水还在滑落,但那双紫眸里,哀伤深处,是磐石般的坚决。

3天前,夜归军带回搜寻无果的消息时,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此刻尘埃落定,痛彻心扉,却也让她直面现实。

景年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微微侧首,声音冷淡:

“位置我会告诉夜归军。等他们清理完那片区域的残像,解除封锁,你再去见他吧。”

他不想多管闲事,万一这病弱的少女在梧黎墓前崩溃,做出什么傻事……

他想到夜归军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若伏翎真的自寻短见,估计夜归军会扣他一个“见死不救”甚至“蓄意谋杀”的罪名。那些蛮横无理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

“景先生,等等。我有件东西……可能对你有用。”

伏翎攥紧他的手臂,企图挽留。

她想起那个在新闻里一闪而过的名字——景年,与今汐、长离一起平息乱流的人。眼前的人能深入险地带回遗物,身手不凡,一定是新闻中的景年。

“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等景年回应,她松开手,匆匆转身,跌跌撞撞跑向屋内单薄的门扉。

景年挑眉,一丝意外掠过眼底。他收回迈出的脚步,踱回雅木桌旁,缓缓坐下,好奇心压过了离开的念头。

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伏翎几乎是扑回庭院,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细长的木盒。她弯着腰,剧烈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在寒冷的空气中拖出一道浓白的雾气。看到景年依旧坐在原地,她露出庆幸的神情。

景年抬手,掌心涌出一团温润柔和的共鸣能量,轻盈飘向伏翎,无声无息地融入她体内。

“咦?”

伏翎猛地直起身,惊讶地睁大眼睛。方才的窒息感,瞬间烟消云散。四肢百骸涌起一股暖流,呼吸顺畅无比。

“多谢景先生。”

她由衷感激,将手中的长条形木盒递过去。

景年接过,入手是冰凉坚硬的木质触感。他打开盒盖,盒内有一株赤红如血的花朵静静躺在中央,散发着妖异而恒久的光泽。

景年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

“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伏翎被他凌厉的气势慑得一退,定了定神才开口:

“大概半个月前?虹镇冰封后,时间就乱了。我在城外写生……遇到了两个人。”

她仔细回忆,眉头微蹙,

“一个男人,脸上有道很长的疤,眼神凶。一个少女,头发颜色很浅,像是褪了色。少女叫那个男人‘伤痕’……岁主被困,多半是他们干的。”

她的目光落回盒中,

“这朵花,是那少女留下的,她叫弗洛洛。她说加入残星会,就能治好我的病……”

伏翎嘴角扯出一丝苦涩,

“我拒绝了。幸好,他们也没杀我,丢下这朵花就走了。”

“又是残星会……”

景年盯着那朵赤红的彼岸花,回想在祈池村的复仇夜,那个被他按在泥地里的浅发少女,正是此妖花的主人。

“真是阴魂不散。”

他低声呢喃,心生厌恶。

三年前,弗洛洛谋划了弯刀之役。如今又困锁岁主,害得今汐强行二次共鸣,险死还生……

‘这弗洛洛,是颗危险的毒瘤啊。’

“这花很古怪,一直不会枯萎。”

伏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希望……对你有用。”

她语气带着微弱的庆幸,能在生命尽头,为瑝珑做点什么,是她最后的慰藉。

“有用,多谢。”

景年收敛怒意,郑重合上木盒,看向伏翎的眼神多了一分复杂,

“还好你没加入残星会,那地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是人间地狱。他们非法实验,会把人变成怪物。”

他见过太多残星会的“作品”了,那些强行嫁接残像肢体、面目全非只能在厚重装备下苟活的“人”,那些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杀戮工具的“兵器”,每一次想起都令人作呕。

“我知道。”

伏翎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动摇,

“我见过一些加入他们的人,力量是有了,可人已经不是人了。有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敢见光;有的像拼接的残像,扭曲可怖。”

她微微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我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摒弃人性。更对不起……那些关心我的人。”

她的目光飘向远方,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可是梧黎他太傻了,总想找到办法救我。为了我去找那虚无缥缈的长生秘法,结果……”

声音低下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哀伤和怜惜,

“真是个笨蛋。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啊……”

她轻轻哽咽,晶莹泪珠滑落脸颊,在寒冷空气中,持续冰凉着她的内心。

景年沉默,没有说出空洞的安慰。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他看得出伏翎是个坚强的人,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而他,一个外人,面对这样深入骨髓的痛楚,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这份悲伤,只能由伏翎自己消化。

伏翎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抱歉,我失态了。”

她转向景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恳切,

“景先生,我还是想求你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保证,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她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眼神近乎哀求,

“我的时间不多了,等夜归军解封……我怕等不到那天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烈的不甘。

景年凝视她片刻,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边,又掂了掂手中装着彼岸花的木盒。既然承了对方的人情,也不好拒绝。

“……好吧。”

他轻轻点头,单手一挥,唤出巨剑,悬停在离地尺余的高度。他踏上剑身,向伏翎伸出手,

“上来吧。”

“谢谢你,景先生。”

伏翎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又带着真诚的谢意。她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只宽厚有力的手,借力一跃,稳稳落在宽阔的剑身上。

景年站在她前方,心念微动,巨剑平稳升空。

风雪扑面而来,却在触及景年身前时,被无形的力量分流。他握着伏翎的手没有松开,一层薄薄的浅红能量膜,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缓缓蔓延,逐渐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光罩,将伏翎完全包裹。

刺骨的寒意被隔绝在外,光罩内温暖如春,只有脚下飞逝的雪景,提醒着高速的飞行。

伏翎站在景年身后,第一次体验凌空飞行的忐忑,竟被一种奇异的安心取代。前方是挺拔如松的背影,隔绝了风雪;掌心传来稳定而温暖的牵引;周身被温润的能量包裹,驱散所有寒冷与虚弱。

她微微握紧景年的手,脚下的虹镇在风雪中迅速缩小,变成一片模糊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