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暖意彻底驱散筋骨的疲惫,景年舒展身体,准备更衣。指尖划过盘古终端储物空间,动作却僵住。里面空空荡荡,仅剩一件孤零零的黑色衣衫。
“呵……真成穷光蛋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他自嘲一笑,拎出那件略显宽松的黑衣,随意套上。
素白换作玄黑,风格骤变。宽松衣袍掩去几分锐利,平添几许沉凝内敛,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微妙地沉潜下来,仿佛蛰伏的暗影。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毫无征兆地撕裂天际。狂暴音浪席卷而来,震得脚下大地都微微颤抖。
景年心脏骤停,骇然望向爆炸源头。第一反应便是认为世界能量亏空过剧,引发空间崩塌。他脸色煞白,立刻将精神力铺开,仔细感应爆炸中心传来的能量波动……
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随即涌上哭笑不得的无奈。
“醒了就醒了……怎么起床气这么大?还带炸山的?”
狂风带着烟尘,从远处的眠龙山冲天而起。原本沉寂的山峰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峰顶被硬生生掀飞大半。碎石烟柱直冲云霄,遮天蔽日。
“奇怪……”
景年眉头紧锁,再次凝神感应。属于角的那股庞大的古龙气息仍在,却只闻其“息”,不见其“形”?
一个不祥的念头划过脑海:
“难道是闭关修炼走火入魔,能量失控……自爆了?!”
他再无半分犹豫,周身光芒爆闪,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烟尘滚滚的眠龙山,狂飙而去。
瞬息间,他已悬停于山峰上空。
罡风裹挟着刺鼻的烟尘碎石,扑面而来。他脚踏虚空,目光如炬,穿透翻腾的烟幕,向下俯瞰,同时运足气力,声音穿透轰隆巨响:
“角——,你还好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山石滚落的哗啦声,以及烟尘翻涌的呜咽。
“不对劲……”
景年心中警铃大作。下方并非简单的物理崩塌,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能量场域。他立刻发动「音感」技能,向下探索。
“嗡——”
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不堪。下方所有频率都扭曲起来,破碎不堪,相互干扰,形成一片无法解析的混沌。
“什么情况,连音感都失效了?!”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间,谨慎的他默默开启「鸣钟之盾」。
“咚——”
嗡鸣声中,一层薄薄的淡蓝色能量护盾浮现,将他全身包裹,带来一丝可靠的心安。
“管你是什么龙潭虎穴,让我闯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样的景象。”
景年眼神一厉,不再迟疑。黑色身影疾驰而下,融入那片混乱黑暗的中心。
“散!”
双脚刚触及满目疮痍的地面,景年立刻操控风压。狂暴气流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撕开厚重烟幕。
翻腾的尘埃被迫向四周退散。一道耀眼的白光,恰好从穹顶巨大的破洞投射而下,穿过尚未散尽的微尘,在废墟中投下道道光柱,弥漫着梦幻的光晕。
烟尘渐薄,视野中心,一道身影在光柱中缓缓清晰——修长,优雅,带着非人的神秘。
及腰的白色长发卷曲如瀑,额前发丝间,一对珊瑚状的玉色龙角悄然探出。面容精致得不似凡尘,肌肤胜雪。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纯粹的金色竖瞳,深邃神秘,流转着亘古的智慧与一丝初生的迷惘。
她身着纯白为底、深绿镶边的传统服饰,衣料质感奇异,隐有流光暗纹。深色腰带紧束纤腰,勾勒出玲珑曲线。
一侧裙裾大胆开叉,露出笔直修长、莹白如玉的腿部线条。后背衣袂垂落,缀着两个小巧精致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的清音。
然而,最不容忽视的,是她的身后。一条粗壮有力、覆盖着细腻白鳞的巨大龙尾,自然地盘踞在地面,尾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嘶……”
景年倒抽一口凉气,眼珠瞪得溜圆,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这废墟里怎么会冒出个如此奇特的女子?!
他本能地搜索眼前人的气息,精神力扫过对方时,那股熟悉的沉凝龙威传来,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唯一合理的猜想,在脑中炸开。
“你……你……”
景年指着她,舌头都有些打结,
“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角?!”
“御主大人慧眼如炬。”
光柱中的身影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生涩却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声音不再是低沉龙吟,而是清泠悦耳、带着古雅韵味的女性嗓音,摄人心弦。
景年绕着眼前这“活生生”的龙女转了两圈,啧啧称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据我所知,你也是精纯回音能量构成的类生命体,跟那些声骸算是同源。可声骸再怎么变异,顶多换个狰狞点的形态,也没见过哪个能‘砰’一下,从山那么大条龙,变成……变成这样的!”
他比划着,
“你这活脱脱就是个人啊!除了这龙角和龙尾……根本看不出来底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一切,皆仰赖您的恩泽。”
角微微侧头,似乎不太习惯肩颈处的发丝垂落,有些笨拙地用手指将它们拨到耳后,动作带着新生的稚拙。
“我观此界本源衍化多年,参悟其中能量性质转化之奥妙。遂以自身‘时蜕’技能为基础,稍加改良,引导形体朝人类之态蜕变,方得此形。”
她尝试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的木屐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然而,刚刚掌控的双腿显然还不听使唤,她步伐虚浮踉跄,先前那份高贵神秘的形象瞬间崩塌,显得有些狼狈。
“如……何?”
她努力稳住身形,抬头望向景年,金色竖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
“此般姿态,可算得……人否?”
景年看着眼前这既强大又笨拙的龙女,忍俊不禁,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
“咳,虽然保留了标志性的角和尾巴……但说实话,这样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更吸引人。”
他顿了顿,坏笑补充道,
“要是……走路能不这么同手同脚,就更完美了。”
“无妨。”
角毫不在意他的揶揄,神情平静,
“只需多加习练,熟悉此身,便可自如行走于人间烟火。”
她再次尝试抬腿,目光专注地盯着脚下碎石,试图迈出更稳的一步。然而,心神稍分,脚尖便绊在一块凸起的尖锐山石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扑。
“小心!”
景年反应极快,心念一动。一股柔和的无形气劲,托住她前倾的身体,将她稳稳扶住,避免以脸着地的惨剧。
他无奈扶额,看着这位新晋“人类”,问出心中更大的疑惑: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非得变成这样?之前你以真龙之姿降临,人类敬你如神明,相处不也挺好的?”
角借力站稳,轻轻整理了一下略有凌乱的衣襟,金色的眼眸望向虚空,深邃悠远:
“正因被奉若神明,立于云端俯瞰,才更需坠入凡尘,亲身体味红尘百态。”
她声音低沉,带着古老的叹息:
“唯有以身入局,方能看破迷障。往昔我为神明之姿,坐观人间悲喜,非天地倾覆之大劫,绝不出手。视万物为刍狗,自诩心如明镜,不染尘埃,以为凭借绝对理性,便可拨乱反正,解万民于倒悬。”
她的目光转向景年,眸中的疏离褪去,涌动着由衷的敬意:
“然而,您与今汐,却以凡躯行神迹。你们用行动告诉我,绝对的理性,无法诞生真正的奇迹。今汐面对我之神威,胜算万中无一。然其信念坚定,不屈不挠,终完成二次共鸣,逆天改命。”
她顿了顿,再次赞叹,
“您亦是如此,为心中所爱,不惜搅动时空,逆流而上,破尽万难。这份……源自‘心’的力量,是我所缺失的。或许,行走人间,经历悲欢,方能寻得属于我的那份信念。”
景年被角这直白的崇敬弄得老脸发烫,连连摆手,语气带着惯常的惫懒:
“咳……别把我捧那么高。我也没想那么复杂,就是觉得这世界太操蛋,想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一步步来呗,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话锋一转,带着好奇与急切,
“对了!未来的我……有没有跟你透过底?他的救世计划到底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角微微颔首,神色肃然:
“您需持续完善此界,并与我上一任御主共同完成救世之业。”
“上一任御主?”
“我上一任御主,正是人类的第一位共鸣者。”
“小漂子?!”
景年脱口而出,眼睛瞪得更大,
“她是你的御主?!她真活了千万年?!”
角不置可否。漂泊者那“第一位共鸣者”的身份,此刻终于得到最权威的证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追问道:
“快,详细说说,计划到底是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角没有隐瞒。景年是她的现任御主,拥有知晓一切的权利。她将自己所知,关于漂泊者的布局、此界的作用、最终的目标,和盘托出。
然而,随着角清泠的声音落下,景年眼中刚刚燃起的激动火焰,迅速黯淡下去。
‘害,说了等于没说!’
角所掌握的信息,与长离、今汐二女此前分析推断的,几乎别无二致。救世的关键依旧是“完善此界”,但这个世界的终极用途、如何具体操作,以达成救世目的,依旧是个谜团。
不过,景年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得到了两个关键信息,和一个大胆的猜想:
其一,他的失忆,极有可能源自漂泊者之手。漂泊者自身,也从“旁观者”的位置,主动“入局”,选择了失忆!
其二,漂泊者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漂泊者跨越时空离去,导致世界权限出现巨大亏空。
由此推断,漂泊者在跨越时空离开前,将绝大部分世界权限,分割移交给了他和今汐。
“唉……”
景年长长叹了口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这谜语人的属性,还真是祖传的啊!未来的我和小漂子,一个比一个能藏!”
他甩甩头,不再纠结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布局,将注意力拉回当下。
“角,”
景年眼神重新聚焦,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正好,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帮我参谋参谋,看看行不行得通!”
“御主请讲。”
角微微躬身,金色竖瞳专注地凝视着他,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