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时空乱流有亿万条狂暴，闪烁着不祥灰紫色光芒的巨蟒，在神域边缘的虚无之地疯狂扭动撕咬。
每一次空间碎片的撞击，都爆发出足以撕裂星辰的恐怖能量，发出令人神魂俱颤的尖啸。
这里是法则的坟场，是神躯的禁区。
仙荼的身影，便在这片狂暴边缘摇摇欲坠。
她衣袍早已破碎不堪，浸透了暗金色的神血与时空乱流侵蚀留下的焦痕。
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她周身纵横交错，有些伤口边缘还残留着不同神尊攻击留下的法则余烬，闪烁着毁灭性的光芒。
她长发凌乱，沾染着血污，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已带上了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与决绝。
她的周围，是十二仙侍残缺不全，正缓缓化作点点星屑消散的尸骸。
就在片刻之前，十二仙侍为了替她争取最后一丝喘息之机，毅然决然地燃烧了全部的神魂与本源，撞向了追杀而来的神尊洪流。
她们的自爆，确实短暂地撕开了一道缺口。
那悲壮的星屑之光，此刻映在仙荼染血的瞳孔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仙荼！”
一位身披赤金神甲，手持烈焰双锤的魁梧神尊踏前一步，声如洪雷，震荡着混乱的空间。
“束手就擒吧！念在你曾为神帝的份上，吾等尚可饶你一命，交由神主发落！负隅顽抗，唯有形神俱灭，永坠乱流！”
他的话音在狂暴的乱流尖啸中显得格外刺耳，也引来了周围其他神尊的附和。
他们周身神光缭绕，法则符文在武器与身躯上明灭不定，眼神中混杂着贪婪，忌惮与一丝终于能将这古老威胁铲除的兴奋。
仙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所有神尊的最前方。
他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混乱血腥格格不入。
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反而带着近乎悲悯的温柔，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仙荼，声音穿透乱流的噪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阿荼够了。停下吧，只要你肯低头认错，回到我身边，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就像在下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仿佛眼前的血腥围剿，十二仙侍的陨落，下界的背叛都从未发生。
仙荼闻言，沾满血污的唇角竟缓缓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叫嚣的神尊，目光死死钉在最前方那个虚伪的男人身上，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洞穿一切的嘲讽。
“呵……”
饱含无尽讥诮的轻笑从她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嘴角涌出的更多血液。
“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被你亲手扼杀的凡躯身边？还是回到被你囚禁的日夜？”
她死死盯着仙阳那双看似深情的眼睛，一字一句：“仙阳……你听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决绝，响彻整个乱流边缘：
“我仙荼，纵使万劫不复，形神俱灭——也绝不，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仙阳那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一股前所未有令他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预感瞬间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瞳孔骤缩。
但已经太迟了。
仙荼的身体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甚至超越了她全盛时期的恐怖光芒。
那不是神力的光辉，而是……法则本源在彻底崩解，燃烧时发出毁灭性的白炽之光。
她周身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变成了能量宣泄的通道。
她不再压制伤势，反而将残存的所有神力，连同她作为末代神帝那古老而浩瀚的本源，甚至引动了周围狂暴的时空乱流之力。
以逆反自绝根基的方式，疯狂地汇聚、压缩、然后……轰然引爆。
目标，直指刚才叫嚣最凶，站位最靠前的几位神尊。
以及……那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天堑的仙阳。
“寂——灭——归——墟！”
来自亘古洪荒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怒吼，伴随着那毁灭性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不——！”
“疯子！快退！”
“啊——！”
几位首当其冲的神尊只来得及发出惊恐绝望的惨叫，他们的神躯神器，乃至护体神光，在这纯粹到极致的崩解之力面前，瞬间消融、湮灭。
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只剩下瞬间被抹平又瞬间被更狂暴乱流填补的空间，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恐怖。
而仙荼的身影，也在那毁灭性的白光中心，寸寸碎裂消散。
她的眼神在彻底湮灭前，死死锁定了仙阳的方向，那诡异的笑容定格在消散的容颜上，带着无尽的嘲弄与解脱：
“有你们陪葬，不枉……此行……”
仙阳目眦欲裂。
他试图撕裂空间，试图逆转时间，试图阻止那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毁灭。
他的力量足以镇压万神，但此刻，却无法穿透那由仙荼燃烧本源和引动时空乱流共同构筑。
最后决绝的死亡屏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在白光中碎裂，那刻骨的恨意与嘲讽的笑容在眼前消散。
看着那承载了他万年扭曲执念的，唯一想要独占的存在，以最惨烈的方式，在他面前彻底归于虚无。
一种比时空乱流更冰冷，更黑暗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掌控，所有的“永远在一起”的幻梦，都在这一刻被那毁灭的白光彻底撕得粉碎。
嘶吼从他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甚至盖过了时空乱流的尖啸，在虚无的边缘疯狂回荡：
“阿——荼——”
……
“阿荼——！！！”
凄厉绝望的喊声划破了寝殿的宁静。
仙阳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月白色的寝衣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僵硬的肌肉线条。
寝殿内明珠柔和，暖玉生烟，鲛绡低垂，一派奢华静谧。
但这熟悉的景象，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帝君？帝君！您梦魇了！”
守在外殿的仙仆被那声嘶吼惊动，慌忙小跑进来，跪伏在床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担忧。
仙阳没有理会仙仆。
他僵坐在床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头顶那繁复华丽的床幔顶。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俊朗却此刻显得异常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凉的神玉床沿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沉闷的钝痛和强烈的窒息感。
那是一种濒临毁灭的悸动，是神魂深处尚未散去被强行撕裂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死死按住了自己狂跳不已的左胸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白光湮灭时那撕裂灵魂的痛楚，残留着亲眼目睹她消散时那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绝望。
不是梦……
那感觉太过真实，太过刻骨铭心。
他梦见了……他穷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扭曲自己也要留在身边的阿荼。
她浑身浴血眼神疯狂，带着刻骨的恨意和诡异的笑。
那声撕裂神魂的“绝不，如你所愿！”
毁灭一切带走数位神尊，也彻底带走她的寂灭归墟白光。
冷汗，沿着他的脊椎蜿蜒而下。
仙阳缓缓闭上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脏，“娘子她在哪里？”
在他不懈努力装傻充愣中，仙荼让他住回了曾经的寝殿。
只不过离仙荼的殿宇距离甚远。
仙仆愣了片刻，才回答道：“神帝此刻应当在青楸神君的宫殿。”
仙阳目光不善，挥手让人下去，然后自己洗好干净，换了一身服饰前往林渊的住处。
宫殿檐角挂着以灵木雕琢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越悠扬的声响。
仙阳的脚步在宫门外不远处停下。
他的目光穿透那半开的，缠绕着翠绿藤蔓的宫门，精准地捕捉到了庭院中的景象。
只见一株虬枝盘结，开满了淡紫色小花的“流萤古树”下，仙晚意正与青楸神君林渊相对而立。
仙荼今日简洁的烟青色常服，墨发松松绾起，多了几分难得的闲适。
她手中似乎拿着一枚流转着青光的玉简，正微微侧首，与林渊低声交谈着什么。
林渊神情专注温和，偶尔点头，手指还指向玉简的某处，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阳光透过古树繁茂的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两人身上，构成一幅宁静而……刺眼的画面。
就在仙阳看到这一幕的瞬间。
他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懵懂和傻气笑容，眼神都变得清澈。
“娘子，醒来没有看到你。”
他直冲了进去，目标明确地直奔仙荼，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个碍眼无比的林渊。